此刻,所有人望着这一幕有心想辩驳,但都被憋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毕竟。

  刘靖“死而复生”,现在开口就是:太祖高皇帝将他赶下来的。

  甚至最后那一句话,更是将太祖高皇帝模仿的惟妙惟肖。

  骂陛下的不是景皇孙,是太祖高皇帝。这又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怎么去说?

  “真是太祖高皇帝?他说的活着无法登天?”

  刘彻声音拔高,看着刘靖的眼神满是怀疑,对方可是有说他昏庸的前科。

  “他没说身份,我不敢猜。”

  “但这句话确实说了,而且,他还跟我说了很多话,说那巫蛊还不如他当年玩的把戏,还说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都有鱼腹藏字……”

  “当年都是他骗别人!”

  “结果现在的子孙辈,却被别人骗,还说……那些王八羔子的话也有人信!”

  刘彻眼睛一瞪,“高祖皇帝还说了什么?”

  刘靖则皱眉沉思,继续回答。

  “他说:他在天上能看到大汉在经历着什么。”

  “百姓惨的连衣服都没有,一家四口共用一套衣服,男人出去了,女的孩子就得光着窝着!”

  “还说路边尽是流民,饿死了不知多少……怎一个惨字了得。”

  “还说:现在匪寇越来越多了,各地起义不断,再加上还有人沉迷巫蛊长生,像极了……”

  说到这里,刘靖忽然一脸思索,似乎忘了。

  而此刻……

  霍光眉眼狂跳,他屡次瞪着刘靖,示意对方不要乱言。但后者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另一边,刘据则是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他没有经历过,刘靖是如何的面见父皇,也没有看过刘靖呈上《还愿疏》时,直接数落过错。

  但光是现在看到的一幕,已经足以震惊他活了数十年的三观。

  父皇向来霸道冷酷,强势易怒。

  他只有在绝望的时候,才在建章宫豁出去跟父皇那样对话。

  但平常很多时候,他面对强势的刘彻,都会退缩。

  他如此,朝臣更是如此。

  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人,能在父皇面前如此的狂言,再加上他在宗正府时,听到那些所谓的“数父皇之过”的说法,他越发惊诧。

  只是,更让他惊讶的……

  是现在的父皇只是蹙着眉,还在盘根问底。

  对于其话语中的冒犯,似乎故意过滤了一样。

  他猛然问道:“像极了什么?”

  刘靖抬头,蹙眉回想,似乎回忆了好久……

  才缓缓吐出四字。

  “亡秦之祸!”

  ……

  唰!

  此言一出,四周群臣顿时脸色煞白。

  刘彻更是怒然而视,他似乎想通了什么,怒骂道:

  “这些怕不是太祖高皇帝说的,怕是你想对朕说的吧?”

  然而,此刻刘靖并不回答。

  他的注意力还在幸运硬币上。

  他刚刚发现,刚才说的那些话,幸运硬币根本没有多少变化。

  是借他人名义说,算不上硬刚?

  难道是因为幸运硬币只能作用于自己,不能扯虎皮做大衣?

  如此想着。

  刘靖心中也有了决定,他看向刘彻。

  正色道:“我自然也有想对陛下说的话。”

  现在……

  正如他最开始想的,如今应趁势而起,三次天佑加身,再加上他灵机一动,抬出高祖皇帝!

  如此好的时机,不好好利用达到目的,那简直是浪费时机。

  故而,是时候了。

  而刘彻仿佛也被气笑。

  他径直看向身后。

  “随朕到中军大帐去,朕倒要听听你要说什么……”

  话音落下。

  他径直朝着右方走去,身边臣子跟随。

  而刘靖准备走的时候,却发现,那两个期门守卫乞求的看向自己。刘靖当然知道他们的想法,示意勿急之后,他这才一起去中军大帐。

  ……

  很快,大帐之内。

  刘彻跪坐于上方,算是平复心情,也是再度看向进来的刘靖。

  对方真的活了过来?每看到一次,他心里就多出这种想法。再加上其言高皇帝所说,死了才能上天……

  这……是他自己想说?还真是太祖高皇帝说的?

  压下这些思绪,他也想知道,对方这个时候又想做什么。

  “说!”

  “陛下,檀何已经死了!”

  “朕知道!”

  “被雷轰死的。”刘靖又道:“而我……是被毒害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刘彻心知,对方一直有着惊天目的。

  他视线扫视。

  此刻的刘据,刘进、石德等太子宫之人,显然已经亮起了眼睛。

  太子宫陷入巫蛊,太子起兵。如今整个太子宫已然是黄昏时景。

  但刘靖却跳了出来。

  联系起近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难不成其想趁着这个势头,脱罪?杀人。

  一举两得!

  果然,只见刘靖声音平和,徐徐说道:

  “长安没有巫蛊。”

  “太子宫也没有巫蛊。”

  “搅浑的水应该让它变得清澈!受了冤屈的人应该洗冤!陷害作孽的人,应该受到惩处!”

  刘彻眼睛瞪着对方。

  这一刻,霍光、金日磾、廷尉邴吉等人,也听出了这位景皇孙的话里有话。

  刘彻心中一笑,他早已预判,“檀何没有望气的本事,巫蛊之言,的确是诬陷太子宫。朕早已经开始惩处,王弼欲毒害你,所以今日先拿他们祭你……至于苏文、韩说、章赣等流,朕回到长安自会动用廷尉!”

  “依汉律杀了他们,向天下人一个交代。”

  刘靖定定的看着刘彻,“仅仅就如此吗?不够!”

  “不够?”刘彻手指轻敲面前的低矮桌面,声音不急不缓,“你还想要什么?”

  “太子宫无罪!”

  刘彻似乎被气笑了,“太子动用了宫卫,擅自开启武库、释放囚犯,意欲谋反!”

  刘靖突然道:“子弄父兵,只是犯忌,依照汉律,最多鞭笞!如何算谋反?”

  话音刚落,群臣愕然。

  就连刘彻也是一愣。

  刘据则是抬起头,他再一次刷新了对刘靖的看法,如此辩言,也能登堂?

  而后,他才发现,父皇的面容已经变得严肃。

  果然,只见其声音肃然,低沉道:“难以服众!”

  “那就说一个足以服众的。”

  刘靖早就等在这里。

  忽然低头,他掷地有声:

  “江充、市井之徒,赵国逃犯,是陛下简拔,是钩弋夫人举荐,才登我大汉朝堂,居水衡都尉。”

  “如今,其将长安搅得民心惶惶,以巫蛊所害之人不计其数,更陷害太子宫,诬陷储君,动摇国本!”

  “其虽被我祭天诛杀,但罪孽难赎!”

  “依《汉律》,夷三族!”

  “举荐者不说同罪,亦有罪!”

  此话一出,刘彻眼睛陡然怒睁。

  霍光呆愕,一旁的刘屈氂等人,也是惊悚的盯着刘靖。

  刘据更是张大嘴巴,讷讷不敢言。

  他这是冲着钩弋夫人去的???

  钩弋夫人是谁?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妃子,是“尧”的母亲。在很多人看来,陛下废储之心已定,如今太子起兵已成。

  接下来废太子,废皇后!

  顺理成章!

  到时候,钩弋夫人,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国母!

  刘靖却径直将箭头直接对准了钩弋夫人!

  他想做什么?不知道禁忌的吗?

  果然!

  只见此刻,刘靖视线咄咄逼人。

  所说出的话,更是印证了群臣的猜测,但也正是因此,却让他们更加骇然!

  “既然陛下方才所言:苏文、章赣、按道侯韩说,犯同罪,应夷三族!”

  “那举荐江充、檀何者——钩弋夫人……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