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临川拉开办公室的门,走得很快,生怕被人拦住,一眨眼人就跑没影了。

  宋政委无可奈何地拍自己的大脑门。

  觉得自己这样一年到头的操碎了心,迟早要早衰的。

  想起前些天杨副参谋长对他说起这事时,他还替瞿临川高兴。

  瞿临川入伍这几年的优秀表现,首长们都看在眼里,也一直给他向上走的机会。

  可是,如果他能有一个可以帮衬的岳家,不是如虎添翼吗?

  宣传科小杨干事杨明珠,是**杨副参谋长的独生女儿。

  部队里多少年轻军官都想做杨副参谋长的女婿呢。

  人家姑娘偏偏只看上了瞿临川!

  如果瞿临川做了他家的乘龙快婿,以后的光明前程是别人拼命一辈子也达不到的!

  这样好的机会,瞿临川这个脑袋不开窍的,偏偏不懂得珍惜。

  想起当初自己拍着胸脯跟杨副参谋长保证,会尽快完成首长交代的任务!

  可现在,他都不知道怎么跟首长回复这件事了。

  想起杨首长还在等着他的答复,宋政委硬着头皮把电话拨了过去。

  “首长!”

  “小宋啊,我记得瞿临川这两天回部队了。是不是跟他谈了啊?”

  杨副参谋长的话率先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瞿临川虽然优秀,但还不足以让他一个领导求着他做女婿。不过是因为宝贝女儿看上了,天天在他耳边催,他心疼女儿。

  宋政委还在发愁怎么委婉提到这个话题,没想到首长直接问上来了。

  “首长!是这样!今天我找小瞿谈了下。他——”

  “嗯。他怎么说?”

  “有点遗憾,小瞿说他有对象了。”宋政委硬着头皮抛出这话。

  杨明珠也坐在旁边听电话。她听到这话,急得探身过来想抢话筒。

  杨副参谋长拍下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怎么?前不久才说没对象的吗?”

  “嗨!以前是没有。这次回家探亲才定下的。”

  宋政委懊恼,这早不订晚不订的,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订亲。

  “他还说是他隔壁家姑娘。”

  杨副参谋长听说是他隔壁家姑娘,眉头都皱了起来。

  “胡闹!怎么就随便找了个村姑?”他看了眼生气的女儿,质疑道,“是不是他随便说的?”

  “不是!他说真的订下的是他老家隔壁的姑娘。”宋政委苦笑,他听出首长话里的质疑,“要不,我把他叫来再问一问?”

  宋政委现在想了想,觉得也不排除瞿临川又撒谎骗他的可能性。

  “不了!”杨参谋瞅一眼女儿快红了的眼圈,又道,“什么眼光?居然相个村姑。让他有空到我这儿来一趟,我得问问。”

  说完,挂了电话。转过头安慰女儿,“可能是瞿临川一时眼光岔了,我会问问他。不着急!”

  杨明珠低头咬唇,不说话。

  她几次主动找瞿临川说话,对方都没怎么搭理她,她感觉得到对方可能不喜欢她。

  她以为像瞿临川这样好看的过分的男人,眼光应该很高,她这样的副参谋长千金,瞿临川都不感兴趣,那要怎么样的优秀女人才能打动他?

  现在突然听说这样优秀的男人居然跟一个村姑订下婚事,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

  她也希望父亲能问问清楚,瞿临川是不是真的跟一个村姑订婚了?她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没见过世面、只会洗衣做饭、下地干活的村姑!

  宋政委听着首长对他明晃晃的不信任,欲哭无泪。

  这真的不怪他啊,瞿临川真的说自己跟老家隔壁姑娘订亲了,看样子,人家还很高兴,完全不像以前拒绝介绍姑娘给他的冰冷劲儿。

  想到,杨副参谋长要跟瞿临川谈一谈,宋政委决定明天一大早,他就去告诉瞿临川。这样伤脑筋的事儿,还是让他自己去面对吧。

  他作为部队的政委,本来是负责军队的思想**工作,维护军队的纪律和秩序,可现在他还兼职了居委会大**工作。

  实在是精力有限,应付不过来。

  ——

  瞿临川还不知道杨副参谋长要找他去谈话。

  刚从一个月的假期回来,他就投入到紧张的新兵训练当中。

  说不上多累,只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每天睁开眼,就面对广阔的训练场,和战士们生机勃勃的面孔,再挥洒下一身的汗水。

  然后,再与各级军官、首长一起研究战略战术,训练技巧。

  他也经常带部队到野外拉练,只不过是训练场地换了,环境变恶劣了。

  有些任务执行过程中,还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危险。

  这些,他都能坦然接受。

  做一名军人,就是要把自己打造成一把钢筋铁骨。

  他只希望,他所在意的人,一切都安好。

  他身边的战友们,每年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发生,他从来都不知道,下一个意外会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比如,去年,一次任务中,他眼睁睁看着一个战友从悬崖掉了下去,粉身碎骨。

  比如,今年上半年,一次演习训练中,一位战友从行驶的卡车上跳下来,不慎摔断了腰椎,瘫痪了。

  他知道,意外不可杜绝,只能尽量避免。

  不能因为有困难有危险,就不去做。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顺着自己的心意努力去做,总会不悔的吧!

  其实,这是宋政委出面介绍的杨副参谋长女儿,他理解宋政委的好意。

  但他不想因为要一个有背景的岳家,就违心地搭上自己的婚姻。

  与一个什么样的人过一辈子,是很神圣的事情,不可掺杂其他功利杂念。

  瞿临川走过几排三层楼高的青砖宿舍,脚步一拐,就上楼进了三层自己的宿舍。

  目前他没有家属随军,只在宿舍区里分到一个小套间。

  小小的一室一厅,外带单独的厨房、卫生间。

  对他一个单身男人来说,宿舍不过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里面简单得很,一张简易行军铁床,一张木桌,一把椅子,再加床边靠墙的一个两门衣柜。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他天天吃食堂,也基本不用生火,厨房干净的只有两只碗和一把水壶。

  这次回家带来的腊肠、腊肉大多都送给部队相熟的领导和战友了。

  已经立秋好久,可沪上的天气还是潮湿闷热。

  瞿临川忍着一身汗湿的沾腻感,回头把门关上,几下脱去汗湿的衣服,随手丢在门后的盆子里,才走进卫生间沐浴。

  凉凉的水从头顶的塑胶软管里倾泻而下,顺着他湿湿的短发,流过冷峻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在下巴处迅速聚积成小小的溪流,再流淌过块垒分明的胸膛,往下蜿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