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城并不是一座城,而是一条黑乎乎的空间裂缝。

  裂缝悬浮在空中,其宽大约两辆车交错可过,两人多高,看上去像个城门,枉死城的叫法大约源于此。

  裂缝外面的地上,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冤”字。

  “这里就是枉死城了。”李沐尘说。

  “看上去也不是很可怕么,彼岸花是在吓唬我们吧。”向晚晴说道

  彼岸花

  他们一路走来,西野伏尸,恶鬼积山,所见皆是地狱,反倒是这里,西野幽幽,一门独悬,看着确实没什么可怕的。

  “不要被表面所迷惑了。”李沐尘手掌轻轻抚着石碑上的冤字,“你看这个字,不是古篆,而是今字,字迹犹新,应该是二师兄刻上去的。”

  “二师兄刻上去的?”向晚晴顿感好奇,上前仔细观察,“二师兄为什么要刻这样一个字?”

  李沐尘往旁边让了一步,好让向晚晴伸手触摸。

  向晚晴的手刚一触及石头,就好像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她脸色苍白,心悸不己,好久才缓过来,说:“怎么会这么重的煞气?二师兄的剑意不该如此啊!”

  李沐尘说:“二师兄一定是感受到了这裂缝里溢出来的无穷怨念,所以才在石头上刻下这个‘冤’字。因此,你才会从他残留的剑意中感受到浓浓的煞气。”

  向晚晴看着那道幽黑的空间裂缝,有些犹豫道:“那我们要不要进去?”

  “来都来了,当然要进去。我们己经没有回头路了。”李沐尘说。

  向晚晴点点头,目光变得坚定,只是看向李沐尘的时候,有一丝愧疚和不安。这条路是她选的,李沐尘是因为担心她才跟着来的。虽然明知只是分身,但这一路走来,她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分身和本体的不同,只知道那个无微不至的小师弟一首陪在她身边。

  两人越过刻字的大石,走进了那道幽暗的裂缝。

  一踏进去,整个世界就变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这种黑不知如何形容,就好像钻进了浓浓的墨里。

  外面的黄泉之路虽然也黑,但只是幽暗,并不会像眼前这样浓得化不开的黑。

  如果全是这样的黑,倒也罢了,就当是瞎子过夜,反正什么也看不见。

  可偏偏在这样的黑里,有星星点点的光点,萤火虫一样,布满了整个空间。

  乍一眼看,很像是城市的灯光,有的地方密集,有的地方稀散。可是城市的灯光可以照见城市的样貌,林立的高楼和交错纵横的马路。然而这里的光,却照不见任何东西,就像深夜的星空,只能凭人的想象来建立宇宙的印象。

  “这些是什么?”向晚晴问道。

  “冤魂。”李沐尘说。

  向晚晴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些毛骨悚然。她忍不住想,美丽的星空会不会也是聚集的冤魂?

  “怎么会有这么多冤魂?”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能死而无憾呢?”李沐尘叹道。

  “啊?”向晚晴一惊,“不能死而无憾,就算冤死?就会到这儿来?那岂不是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冤死?”

  “当然不是。”李沐尘说,“不能死而无憾,死前就有怨念,虽不算冤死,但也有冤煞之气。魂虽散,而冤气难消。煞气易聚,便在此处聚集起来,形成了一片独特的地方。你看那些特别亮的光点,就是冤死之人,其残魂犹在;而那些黯淡的光斑,就只是一些携着怨念的灵。”

  向晚晴点了点头:“可是,这数量还是超乎想象啊,古往今来,全部的人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吧?”

  李沐尘道:“万物有灵者可不止人类。”

  向晚晴心头一震,忽然对李沐尘所说的大道多了一些感悟。

  “万物有灵,众生平等,就连死后的怨念都无分彼此,可是为什么生前就要分个高低贵**,要打打杀杀,你死我活呢?”

  “凡间有句话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李沐尘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向晚晴默念了一遍:“我知道,这是达尔文主义的核心观点,我虽在天都,也偶尔会翻看人间闲书。现代人奉此为圭臬,掩盖道德的低劣,甚至发展出了社会达尔文主义。”

  李沐尘点头道:“其实达尔文没有错,他总结出了自然规律,也就是天道规则。问题就在这里,是谁定的规则?大道无成规,而天道有规则。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就是天定了规则,让世界按他的意志运转,让所有的生命在他的规则下生存。”

  “那些生存下来的‘适者’还要感恩戴德,而活不下来的,只能自认倒霉,甚至责怪自己无能,不够强大。于是就开始有了种族,有了阶层,从此人与妖分,官与民分,富与贫分。当人们开始习惯天道之治,**者恒**,卑者常卑,若问为什么,便说‘物竞天择’,弱者该死而己。”

  向晚晴说:“可是也有妖类奋起反抗,也有贫者奋发图强,还有凡人努力踏上仙途啊!”

  李沐尘冷笑道:“这就是天道的迷惑性,它永远给众生一个假象,就是可以通过努力变得更好,妖可以化形,贫可以变富,民可以做官,凡可以成仙……而一旦努力不能成功,怨气所向,妖吃人,贫仇富,民恨官……却很少有人站出来挑战这个世界的规则。”

  “你就是那个唯一敢站出来挑战规则的人?!”向晚晴看着李沐尘,眼里露出一丝敬佩。

  “我是,但未必是唯一。”李沐尘说。

  “还有谁?”向晚晴好奇道。

  “我不知道,也许……”

  李沐尘抬起头,看向远方,在那比墨还浓的黑暗里,他仿佛看见了向下无限的深渊和向上那条通往云端的天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轻叹了口气说:“我们走吧。”

  “往哪儿走?”向晚晴看着那一群群璀璨如星的怨灵,皱起了眉头。

  “二师兄己经替我们开了路,否则我们站在这里,早就被冤气淹没了。”李沐尘说,“你看这前方,煞气冲淡的地方,就是二师兄剑气所向。我有种预感,二师兄还在枉死城里,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