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双目睁得斗大如鼓。

  他第一次见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什么叫大启可以没皇帝,也不能没大将军。

  他们这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公然造反!

  陈魁把夫人,以及侄女和孩子,安排上了马车。

  自己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向徐怀。

  “将军让我转告你,想要粮食和水,自己来镇关……”

  “只知道躲在城外,看着镇关沦陷的废物。你不配为大启将士,凭什么理所当然地享用将军供养!”

  徐怀镇守潼关二十年,是最高将领。

  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即便是皇帝,也对他礼让三分。

  陈魁不过是背叛皇帝,巴结战承胤的小狗腿子,竟敢如此轻视他。

  他双手握成拳头,愤怒道:“闭嘴,你胆敢不服从圣上旨意,是准备造反吗?”

  陈魁调转马头,讽刺地笑了。

  “想用皇权来压我?啧……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镇关被蛮族包围时,皇帝哪怕送来几日粮草,我等众将士也不至于如此寒心!”

  “自他登上高位后,可有想过镇关将士半分,可想过在这荒凉之地,没有粮草,二十万人马将会被活活饿死。”

  “他从未惠及战家军一顿餐食,一针一线……凭什么想让所有将士为他卖命?”

  “他整日除了想如何夺取兵权,从未想过镇关一旦失守,大启皇朝还会不会在!”

  陈魁看着站在军营口,手持钝刀兵器,瘦骨嶙峋,毫无斗志的士兵。

  “你看看你的士兵,他们衣衫褴褛,多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你为了权利,愿为帝王卖命,可你想过下面人的死活?”

  “我陈魁在这里放话,谁愿意跟随我去镇关,粮食和水管够。”

  “每日供应两餐,主食蒸白米饭,菜肴一荤一素,一锅肉汤……”

  士兵们已饿得双眼冒绿光。

  听见白米饭,一荤一素,还有肉汤。

  全部艰难的咽下口水,一瞬不瞬盯着陈魁。

  在潼关,除非有战马死亡,分到的肉,也是烟熏肉。

  从未煮过肉汤。

  当下,就有士兵受不了诱惑,放下兵器想跟陈魁走。

  他们一触及徐怀那吃人般的目光,又把武器默默拾起。

  陈魁见状朗声大笑,把携带马背上的大喇叭摁了开关。

  “镇关战家军招募新兵,招募新兵了。”

  “新兵每人每月能领到八斤大米、四斤白面!”

  “截止日期三天,三天内愿意追随战家军者,军眷安排住所,可多得一匹布料!”

  大喇叭声音穿透力极强,夜晚安静,整片营地都能听见。

  不止是士兵,就连家眷都心动了。

  这些物资,足够一个小家庭每月开支。

  米熬成粥,还能省下更多。

  女人抱着孩子,从营帐里跑出来,都想跟随陈魁将军走。

  若不是被士兵武器以武力镇压,恐怕会连夜跟他跑了!

  云娘在马车上,看见丈夫同僚的夫人们。

  她们站在马车两旁,含泪挥手向她道别。

  云娘去镇关有粮食有水,再也不会饿着孩子了。

  陈夫人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几位脸颊凹陷的贵妇人,带着孩子眼巴巴看着马车。

  云娘有气无力的小声解释:“这三位都是徐怀将军十大部将的夫人,我生产时,是她们帮的忙。”

  “如今我走了,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

  “小姑,能带她们一起走吗?留在这,她们只能等死!”

  陈夫人看贵妇们所穿衣裙虽脏,但都是丝绸制成的料子,上面绣的红梅杜鹃,绣工精致!

  她们的脸多日未清洗,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陈夫人眼眸一转,对三位夫人招手,和蔼笑道:“来,三位夫人过来!”

  三位夫人的夫君官职和陈魁平级。

  陈魁侯爵世家出生,比普通将士门第高。

  大启重门第,身份上陈夫人比三位贵妇高些。

  她们走到马车旁,对陈夫人行礼。

  “妾身见过陈夫人。”

  陈夫人拿出一把糖果,笑着塞给为首的夫人。

  “来,拿去给孩子们分了吧!”

  为首夫人见是糖果,她错愕不已,没想镇关竟还有糖果。

  她连连推脱:“这怎么使得。”

  糖果作为战略物资,有多珍贵,她是知道的。

  陈夫人又从车厢内,拿出三袋五斤装大米,三瓶矿泉水,交给三位夫人。

  “这些原本是留给云**,既然她跟我走了,三位夫人带回去吧。”

  “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能帮一定帮!”

  三位夫人看见是粮食,不再推脱,喜极而泣的收下,纷纷跪下对陈夫人磕头。

  “多谢陈夫人!”

  她们紧紧抱住怀里的水和米。家里孩子多,这些粮食能撑过一段时日。

  此时,程子潇在马车外,凄厉大喊:“云娘,你不要我了吗?”

  “同我回去好不好?”

  云娘掀开帘子,看见丈夫的瞬间。

  她哭红了双眼。

  陈夫人冷声告诫。

  “你要和他去过那食不果腹的日子,我会马上写信回京,把你和孩子驱逐出族谱,就当我林家从未生过你这女儿!”

  云娘本名林慧枝,闺名云娘。

  是陈夫人大哥家的长女,大哥很看重她,从小请了最好的女先生教琴棋书画,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

  她怎的还如此拎不清。

  林慧枝没敢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询问。

  “小姑,还有水吗?可否给子潇留一瓶?”

  “你不是想要下车,和他过苦日子去?”

  林慧枝摇头,带着哽咽哭诉道:“孩子病了,若是治不好,会夭折!”

  “我不想失去孩子,她还这么小,出生一口奶都没喝上,是我对不住孩子!”

  陈夫人看着可怜的孩子,把她抱过来。

  快一岁的孩子体重极轻,还没三个月的重。

  “孩子怎会这么瘦?你们当父母的,怎么照顾的。”

  她恨铁不成钢的,从马车里拿两瓶水,一袋五斤面粉,朝程子潇摔去。

  “别死了,否则云娘和孩子不会原谅你!”

  说完,她对陈魁道:“夫君,起程吧!”

  陈魁冷冷瞥了程子潇一眼,大喊:“起程!”

  由陌刀队断后,在远处埋伏的秦弩队全站起来,弓箭盯着徐怀和他手下将士。

  副将李虎想要去追。

  徐怀握刀的手还在颤抖,他说:“别追了,先回去!”

  李虎不死心道:“将军,您是要接管镇关的,就让他们如此侮辱您?”

  “您咽的下这口气,末将可咽不下。”

  他迟早要让陈魁好看,好报他今日目中无人之仇!

  “看住所有人,谁敢半夜偷摸离开营地,就地斩杀!”

  李虎不甘心道:“是,将军!”

  徐怀背影萧索孤寂走回营帐内。

  他一手握刀,一手拿着掉落的秦弩箭支。

  箭极长,有一米二,箭尖是锋利精钢打造。

  他的刀拦截箭羽,已经出现豁口和裂痕。

  战承胤的武器装备精良,远超他之上。

  连楚齐两军都无法比拟。

  是他想错了吗?

  战承胤,他会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