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认定,若是从云州调转粮草,一方面会被人误解为其有心占据皇都,自立为帝,一方面也会把这个秘密揭露出去。

  当下皇都中所有使用的粮草,包括用以维系百姓的,都是从他沈家府库中,自讨腰包的东西;这是个积德的事,可会刺激到皇甫胤善。

  现在的益王,早已不是过去那个人。

  “我还不想让他多心,二姐,姐夫,你们只留下可以返程的粮草,把军中剩余的都给我就行。”

  秦二郎点点头马上就去准备,等着他离开之后,林清儿小声问道:“要是这样的话,益王变了性子,你还要继续留在朝廷吗?”

  对于他们沈家,云州和月照,都是乐天之土,过去是因为沈安难以脱身,现在他作为朝廷的功勋之臣,又是益王登基上位的推手,甚至已经是功高震主了。

  如此正是他急流勇退的好时候。

  沈安明白姐姐心意,可他还不能那么做;皇甫胤善越是不稳定,他就越要留在朝廷,多年以来他的目的就是让百信们安居乐业而已。

  眼下若是退走,皇甫胤善能恢复过去的宅心仁厚最好,若不能,倒霉的不还是那些老百姓吗?

  “弟弟,你还真是一心为国啊。”

  林清儿知道自己劝不他,索性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反正沈安就是这个脾气,劝不了的。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就看李德海从后面靠了过来,他的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杀气:“沈大人,林夫人,我有几句话要说。”林清儿会心一笑,主动让到了一旁。

  沈安被李德海拉到边上,悄声道:“沈大人眼下太子既已被俘获,也该是老奴出手的时候。”

  “什么?”

  顿了一下沈安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刚要开口不料被李德海拦住:“什么都不必说老奴已经和益王说清楚了。”

  “原来如此。”

  这一刻,沈安面对眼前的老者,心中有一股无法描述的滋味在纠缠,好像是一团浓雾一样,缭绕在他的心头。

  “李大人。您真的要去、”沈安还是有些不忍心看到那一幕,但李德海却重重点头,他坚毅的目光下,是对大梁对梁帝的一片赤诚。

  三十年家国,七千里山河。

  到今天也许就是归于尘土的时候。

  “沈大人的苦心老奴都知道也能理解;不过事已至此为了这天下,不能光让您和益王殿下来承担这一切。”

  深呼吸,李德海尽量让自己飘动的心安宁下来:“不就是面对太子吗……当初他还是老奴抱着收封于储君的,今日老奴把他从神坛上请下,也是理所应当。”

  “呜呼吁——命矣?得乾天之一色,哀恸耶——时运?不可扛逆尔……”

  李德海点手唤来几个随从,将自己的官服脱了下去,只留下内罩的衮龙袍,看到这里沈安不免有些傻眼了。

  他一个太监竟然能得到最高等级的赐服?不可能的!沈安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按照大梁的规定,内侍臣最高等级赐服,应该为蟒袍,可李德海身上分明是八宝衮龙袍!

  莫非是他身上还有什么其他的秘密?

  亦或者……这个老太监本身也是皇族之人?

  这一刻,沈安的惊讶无以言表,皇甫胤善也是如此,他从旁边才刚走过来,就呆呆的站在这,身为王爵,他身上都没有一件衮龙……

  沈安倒是有,奈何他早已成为这朝廷上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自然是说得过去的。

  可是……

  无数的疑问和惊诧,在这一刻丛生,李德海未必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不想开口而已。

  有些秘密还是让他带到棺材里面比较好,想想过去几十年的血雨腥风,到最后自己投身在内官行列,这一切的辛酸往事,爱恨情仇,还不是要烟消云散?

  昂首阔步,李德海仗剑在手,大步向皇甫胤安而去。

  太子已经被控制,但没有人难为他,只是解了他的兵甲宝剑。

  在皇都内,一处特别的阴暗小院,往日里不过是一片废墟的地方,此时此刻,在天光火光的映衬下,更显得多了几分幽幽可怖的寒意。

  就在这小院之外,到处都是衣甲不同的兵丁,禁军、云州军、金吾卫等等,七八支不同的队伍在共同守卫不说,阴暗之地,还有一群身穿黑衣,戴青铜面具如恶鬼样的家伙,在凝神戒备。

  李德海才一靠近,就被这群人当时拦住。

  “见过李大人!”

  所有人都认识他,可今日却没有一个为他让开一条去路,李德海也不在乎,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枚印章,团龙纽上扎着一条鲜红的飘带。

  “此为大梁天宝,众人速速让开。”

  天宝可以是玉玺,但也可以不是玉玺;李德海这一枚乃是梁帝所赐,可同行皇帝事。

  早在很多年前,梁帝就把国家的安危交代在他手中。

  众人眼见如此,立刻退却到左右,这时候就看一名强悍将军,手扣腰间利刃上前:“见过李大人!”

  “你是神大人的部下,对吗?”

  扫了他一眼,李德海悠悠的道:“我是来解决问题的;等一下你把所有人都带到一边去。”

  “诺!”

  既然是沈安的部下,自精明强干,话不用说透彻,也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不管他这边如何安排,李德海已经步入院中,在跨过门槛的一刻,不知是不是苍天悲悯,竟平地卷起一道萧瑟清冷的风,鼓动着他的衮龙。

  萧索之意,瞬间密布。

  皇甫胤安就坐在院子里面,败军之将,铩羽之徒,如斗败的公鸡一样,在他的手边还有一把短刀,这是故意留给他的。

  但皇甫胤安却不屑一顾,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让他自刎以谢天地,但他是太子,是这个国家的储君,到今天为止,梁帝也不曾罢免了他。

  所以他要有储君的威严!

  焉能以这种懦夫的行为而离去?不可以的,即便是死,他也得让皇甫胤善亲自动手,死在他那个弟弟手中,才是其唯一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