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沉默片刻。

  天下有巧合之事,但今夜的巧合之事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尤其是安亲王吴欢此刻的到来。

  这根本说不过去!

  因为这里是吴国之北,而安亲王的藩地却在吴国之西的西岭郡!

  安亲王要回京都为皇上祝寿,姑且不说他有没有奉旨,从西岭郡去东旭城,其路根本就不会途经这河下郡!

  他绕道河下郡是为了什么?

  魏公公不得而知,也没有权力去过问。

  此刻的形势已经明朗,就算抛开那个不知来路的李小凤,要保步惊鸿的有洗剑楼和安亲王,那么此事已不可强来。

  总不能将这位王爷一并杀了吧!

  不过这倒是给了自己一个向皇上复命的最好的理由。

  魏公公向安亲王吴欢躬身一礼,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

  “既然殿下为步惊鸿做保……奴才当然是信得过的。”

  “不过……”

  魏公公直起了腰来,看向了安亲王,“十余年前,殿下在宫里的时候,奴才是看着殿下长大的。”

  “殿下不仅仅是圣学读得极好,为人处世这方面也深得个中三味。”

  “老奴记得殿下和太子殿下之间的兄弟情谊也极深,这些年殿下在藩地久未回京都,太子殿下也时常会在老奴面前念叨着殿下。”

  魏公公又躬身一礼,“皇上已给钦天监下了旨意,着钦天监的袁鸿袁大人择个好日子。”

  “殿下此去京都,想来会在京都呆上一些时间,太子殿下定会邀您一见……这么多年未见,当有许多的心里话要说说。”

  “步惊鸿这件事,老奴以为殿下也可私底下给太子殿下通个气,如果殿下真想要救下步惊鸿……皇上现在可依旧是皇上!”

  “圣旨可不是闹着玩的!”

  “若是太子殿下能够去面见皇上求皇上收回这道圣旨……这样对殿下您、对洗剑楼,可大有裨益!”

  吴欢听的很是认真。

  他那张微胖的脸上露出的表情也很是认真。

  他表现出了足够的谦和,在听完了魏公公的这席话之后,他沉吟片刻,甚至还向魏公公拱手一礼。

  这吓了魏公公一跳。

  “首先,这事吧……多谢公公对本王的信任。”

  “其次,本王在处理这件事上,确实也太过孟浪了一些,公公的这席话倒是令本王警醒。”

  “此去京都,确实会多呆一些日子。”

  “一来呢,本王这个当儿子的转眼已经十年未曾见过父皇,听闻父皇抱恙,本王心里难安,故而请了旨意回京,也就是希望能够在父皇身边尽一份孝道。”

  “这二来嘛……太子殿下已经长大,他是君,本王是臣,本王去了京都,当然也必须去拜见一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自幼聪慧过人有勇有谋,这一次他收回了无涯关,解决了父皇的心头之患,我这个当哥哥听说之后,也极为欢喜。”

  “吴国有三弟登基为帝,当会四海升平,甚至开创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至于步惊鸿这件事,本王当然也要奏给太子殿下,如果太子殿下认为步惊鸿该死……本王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

  “一切,当秉公而行。”

  “本王绝不敢因为这等小事对太子殿下,对父皇心生嫌隙。”

  “公公回宫之后,也可将本王的这番话说给父皇……如果父皇责罚下来,本王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公公半分!”

  魏公公连忙又躬身一礼:“殿下言重!”

  “奴才……告辞!”

  “不送!”

  魏公公使了个眼色,带着阴阳双煞当真离开了这江湖小馆。

  洗剑楼的大长老冉世平目送着魏公公离开,他转身向吴欢躬身一礼。

  “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吴欢仰头望月,过了许久,他才说了一句:“此言,为之尚早!”

  他收回了视线,看了看夏花,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夏国公府的小丫头现在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夏花面色微红,拱手一礼:“夏花见过殿下!”

  吴欢摆了摆手:“你这是也要回京都?”

  “嗯。”

  “这位是……?”

  吴欢看向了李辰安。

  夏花连忙说道:“我新拜的先生,江湖人称小李飞刀李小凤。”

  吴欢眉间微蹙,心想以夏国公府的地位,以夏花的天份,她新拜的这个先生当有着极大的来头才对。

  可这名字却从未听过。

  莫非是江湖骗子?

  夏花又道:“先生不仅仅是武功高绝,先生的诗词文章更是人间一绝!”

  这个赞誉就很高了。

  吴欢对这李小凤生起了少许兴趣,他眉梢一抬,问了一句:

  “那比之宁国的那位逝去的诗仙李辰安如何?”

  夏花面色一暗,她不喜欢听人家说李辰安死了!

  “先生也是李辰安的先生。”

  吴欢顿时一怔,这一次他看向李辰安的视线极为认真。

  片刻,他躬身一礼:“原来李先生就是李辰安的先生!”

  “本王眼拙,当给先生赔个不是!”

  这事弄得。

  李辰安虚扶了一下,“殿下无须多礼,那些不过都是些虚名罢了!”

  吴欢一听,顿时对李辰安刮目相看:“就凭先生这句话,先生就已不是这俗世中人!”

  李辰安心想莫非我还跳出了这三界之外?

  他悠悠一叹,装的愈发的高深了起来:

  “哎……当年我便告诫过我那徒儿,所谓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何必去争个长短论个输赢?”

  “可他年轻气盛,并没有将为师的话放在心上。”

  “我寻思这是少年天性,与其压制,莫如放任他自由的飞翔。”

  “却没料到……他倒是扬了名,却落得个年少夭折的境地!”

  李辰安背负双手也举头望月,“时也、命也!”

  “皆是没有看透!”

  他忽然双臂一振,高声诵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他徐徐放下双臂,神色变得极为没落了起来。

  此间无比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李辰安。

  夏花激动得无以复加。

  安亲王吴欢更是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这是一首何等了得的词啊!

  这词还有最后一句!

  这最后一句会是什么?

  李辰安闭上了双眼,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词吟罢,博古通今的安亲王吴欢,他手中的檀香扇落在了地上,他徐徐伸出了手。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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