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人间如同一盘复杂至极的棋局,神农作为人族共主,以他的智慧非常清楚自己便身在此局中。

  但神农并不为此局势感到纷扰,因为他的欲求很简单也很朴实,要的并不算多。

  神农揣着初心,躬耕在人族的土地上,一步一步前进,践行着自己的理想。

  轩辕领导的有熊氏与蚩尤领导的九黎部正在快速崛起。

  神农对此表示惊讶。

  惊讶之余,也多了几分欢喜与担忧。

  欢喜的是人族多了两位大贤,他们能为人族带来更好的变化;担忧的是两人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感觉,长此以往,人族的大乱或许就是从此而始。

  近来,陈都的大臣们察觉到神农有退位的心思,他们一个个都活跃起来。

  “共主种五谷,尝百草,传医道,治理我人族天下,威加宇内,德合八荒,不可不谓之功成。如此可前往泰山封禅,禀功于青帝,敬告诸神,使闻圣母,以正帝尊!”大臣豫子面见神农,诉说归位之事。

  大臣姜直说道:“自天皇继位,我人族囊括宇内,鲸吞八荒,又有共主出世,威震天下,使得我族已占据人间气运之大半。

  但所谓盈虚有数,物极反也,如今虽有圣皇坐镇泰山,有共主治理人间,但我人族气运已出乱象,若不能制,恐生劫数!”

  神农面色平和,问道:“直,尔有所言,但说无妨。”

  姜直回复:“天皇证无极之道,镇世十万载,方有我人族太平。如今共主功成德备,而天下乱起,此时归位,履及至尊,当可镇压波涛!”2

  神农闻言,不置可否。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豫子与姜直,随后环视大殿,缓缓开口。

  “诸卿复有何言?”

  “启禀共主,今北方有熊氏首领姬轩辕,不仅智慧卓绝,而且英武过人,知兵善谋,造化诸物,远近皆服。乃当世大贤者,或当继我人族大道!”柏陵上前说道,他对轩辕一顿吹捧,将对方的功绩事无巨细一一讲出,神农听后默不作声。

  等柏陵说完,神农再问。

  “可有他论?”

  空桑氏犹豫一会儿,上前陈说:“九黎蚩尤,天生神力,能征善战,其智其力,使诸部敬服,如此大贤,乃我族幸事。

  至于他有没有继任共主之位的才能,尚需考察一番。可效仿昔日圣皇之时,遣派陈都使者去九黎核定。”

  有了柏陵与空桑的带头,陈都的贤良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开始推举自己发现的大才。

  这其中,就以轩辕与蚩尤的支持声最大。

  神农静静地听着,不作言语。

  冕流遮住了一双深邃的眸子,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忽然,他看向大殿一侧,问道:“四火神官可有什么建议?”

  在一旁努力当背景板的截教仙被点了名,多宝自玄境中悠悠醒来。

  他朝神农稽首:“共主定天下,天下如何,人族如何,都由您决定。无论何时,我截教会站在您这边。”

  很意外的,多宝表明了自己态度,表明了截教的立场。

  他们是奉师命来辅佐神农的,也是来传道的。

  无论是按照诸圣决议,还是按照与人族的情谊。

  截教仙只会支持神农。

  轩辕与蚩尤再优秀也不能改变他们的看法。

  其实多宝很不明白这群人在急什么。

  哪怕神农表达了退位的想法,但也不该如此急切。

  多等一等不好吗?

  其实不论是站在哪个立场,多宝都希望神农在人间多驻留一段时间,越长越好。

  因为不仅神农距离功德圆满还差一些,他们也是如此。

  传教并不简单。

  加入人族千百年,有千百截教仙人在人族分散传道,他们行走人间,走进人心,一颗一颗小心翼翼的种下道种,静心呵护着。

  当截教仙第一次踏入人间,深入人心,接触到那一双双渴望与感激的眼神时,久久沉寂的道心都泛起了涟漪。

  这是截教的火种,也是道的火种。

  有通天教主这么個有教无类的老师在,他们这些弟子对于传教的热情也不是一般的高。

  所以混乱的人族并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截教仙希望有一个和平的环境来传道。至少也要让那些幼苗长起来再说别的。

  多宝道人表态,就代表着截教教主表态。

  神农深知这一点,心中也有了计较。

  他朝多宝点点头,“如此便好。”

  不待陈都的贤良大臣们继续言说,神农便散了此次朝会。

  他换下冠冕与帝服,穿上麻衣步履,拄着耒耜,裤脚挽起,打扮的像个老农。

  陈都的百姓见到共主,亲切地打招呼。

  “见过共主!”

  “共主好,您又去耕种吗?”

  “大河今年又开始泛滥了,您是要去察看水情吗?”

  “共主……”

  大家都知道共主神农是一位和蔼的长者,故而对他并不畏惧,见其坐在田垄上,便围过来与他谈天说地。

  有的问农令,有的聊家常,有的请教稼穑之术,有的请他看病。

  神农坐在树荫下,乐呵呵地面对陈都的百姓,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们唠嗑。

  大事小情,家长里短,收成如何,愿景如何等待,根本不用他问,大家都主动告诉神农。

  神农很耐心,一一听取,比今日在大殿上听取一众贤良的意见还有耐心。

  接近正午,大家渐渐散去。

  不是回去吃饭,而是去赶一趟热闹。

  陈都附近的百姓来了不少,各大部族早早便抵达,甚至为了赶在日中前来到陈都,许多部落都请仙人、祭司、图腾神兽帮忙,将他们的族人送了过来。

  他们也是来赶热闹的!

  不久前,陈都颁发了一道法令,制定了交易的媒介——钱币!

  神农规定:列货于国,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持以币资,交易而退。

  今日开市,便是推行货币的第一步。

  别说各方人族前来凑热闹,就是各方神灵都有到场。

  万丈红尘使人沉沦。

  但人间烟火又何尝不使人陶醉?

  红尘炼心,人间问道。

  在这人道大世非常有吸引力。

  所以无论有没有空,无论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各方大能老祖都会想方设法在人族开个小号玩一玩。

  沉沦不归,那也无所谓,就当游戏人间的代价。

  道之一途怎能没有挫折?

  可一旦成了,那就是赚!

  若能抱上人族发展的大腿,搭上顺风车,那就是大赚特赚。

  神灵化游,民以为便。

  大家是为了热闹,也是为了交易。

  钱币,是人心神心之欲望的具现。

  集市,是欲望交易的场所。

  当陈都的交易落幕。

  市与钱,犹如雨后春笋般在人族各地出现。

  就连天下万族,都开始仿照人族建立其交易的市。

  至于钱币,按照各族的特色,他们自己进行了铸造。

  所以人间流通的货币比较杂乱。

  但诸神之间流通的货币却出奇的统一。

  因为天庭三人组密切关注人族动向,见人族出了新鲜事物,立马跟进,趁着万族代表还没走,赶紧推出了一份议案。1

  拟统一三界之货币与财权!

  长生大帝毫无疑问地获得了大家的支持。1

  他主掌福泽诸事,这本就是其职权分支之一。

  灵宝又在明玉手里,谁能抢的过?

  联合会议集体通过这份议案。

  神农立市,万族跟进,明玉印钱。

  钱可通神!

  一场场的交易,联通了世间神心与人心。

  早已倾斜的人道大世,随着一场场交易的进行,不断向明玉倾斜了,加铸着他的大道之基。

  人道之“三”,已成半数!

  ……

  陈都。

  缕缕气运汇聚,明玉慵懒地躺在一张摇椅上,不断打着哈欠,他手中拿着一把五色神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女娃已经复生。

  那天神农老泪纵横,想让她拜明玉为师。

  可惜明玉说自己与她无缘。

  神农很失望。

  这时,风铃儿提出了北方鬼帝的意见。

  神农听后脸都绿了。

  自己女儿刚复活,就有老鬼惦记让其去冥界?

  他婉拒了这个提议。

  神农认为自己也不差,于是决定亲自教导女儿。

  他将医道传给了帝女。

  ………

  洪荒东部如今被称为东夷。

  因为这里有畎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九部,合称九黎,每个部落有九个氏族,共有八十一个氏族,是东方一支庞大势力。

  九黎部的蚩尤当真是一个比神农还头角狰狞的存在,他不仅天生神力,而且能征善战,是一个力量与手腕都很强大的凶残男人。

  更厉害的是,他擅长冶炼金属,锻造兵器,在这个凡人使用石器的时代,这是非常伟大的创举。

  蚩尤统合九黎诸部,有八十一个兄弟,各个铜头铁脑,神异非常。

  他率领着九黎部南征北战,不断扩大着自己的地盘,开始不听陈都的号令。

  北方姬水之畔。

  轩辕在阐教门人的辅佐下,将有熊部快速发展壮大。

  不过相比于嚣张的蚩尤,轩辕非常低调。

  在其二十岁那年,轩辕迎娶了西陵女——嫘祖!

  这是一位非常贤德而富有才能的女子。

  她有一项非常突出的贡献——种桑蚕,始丝织!

  她谏言轩辕,大力推广抽丝编绢之术,以此定农桑。

  轩辕麾下,还有一位长着四只眼睛的神异人才——仓颉。

  起初,人们以为这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怪胎。

  因为仓颉不事生产,整日在山野川泽中闲逛,神神叨叨,似巫非巫。

  大家都有些怕他,故而纷纷疏远仓颉。

  直到轩辕在野外遇见快要饿死的仓颉,并听说了他的志向——造字!

  “我要创造真正能通行于天下万族,能够承接三千大道,能使天地大秘为世人所知的文字!”

  “贤弟大才!”

  轩辕内心大为震动,他双目炽热地看着仓颉,果断将其拐回部落。

  嗯,用的是一份板牍——契书。

  这是伏羲时代以八卦符文推演而草创的文字。

  仓颉见了,顿时移不开眼睛。

  他非常激动,因为契书属于人族最早的文字,能给其带来非常大的启发。

  “这样的文字,还有没有别的?”

  仓颉满脸渴望。

  轩辕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你跟我回去,三界各类文字,我都给你弄来!”

  “一言为定!”

  仓颉吃完轩辕给的干粮,非常麻溜地爬上了轩辕的战车。

  直觉告诉自己,不管轩辕能不能找来其他文字,这都是一个长期饭票!

  他虽然痴迷于大道。

  但真不想被饿死在野外!1

  轩辕将仓颉拐回去后,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派专人保护仓颉。

  甚至他请广成子传下来神文,道文,请部落祭司传下巫文,请部落图腾神兽传下妖文。

  就连凤篆,龙章,麒麟书,甚至各种以文字记载的经书,轩辕都想方设法给仓颉弄了过来。

  仓颉大为感动,四只眼睛直直地盯着轩辕。

  “族长,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看着投入浩如烟海中不能自拔的仓颉,轩辕心中升起无量豪情。

  自打这次野外捡了个仓颉,轩辕有事没事就到处跑。

  他没别的想法,就期待着能多捡十个八个像仓颉一般的人才。

  族中许多事物,他都交给嫘祖打理。

  而嫘祖不愧为贤内助,有熊部内政管理的井井有条。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天天外出的轩辕还真有了收获。

  他这次在河边捡到一个自称陆舟的少年。2

  少年拥有很高的演算天赋,他创造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计算方法,并用珍珠与龟壳,发明了类似于算盘的演算工具。

  这是一个内政人才!

  轩辕将他就在身边作书记官,任命其为隶首。

  一连捡到两次宝。

  这让轩辕更热衷于出远门。

  每次回来,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

  神农虽然人在陈都,但一直在观察着姬水与九黎。

  姬水的轩辕猥琐发育,九黎的蚩尤胆大心细。

  一柔一刚,都比较合适。

  “先生以为,我选谁比较好?”神农坐在明玉跟前,相比以往更加从容了。

  明玉笑问:“打算归位了?”

  神农点点头:“他们对我这位置都有了心思,只不过一个直白,一个善藏。但无论是谁,只要我继续在这个位置坐着,就能将他们按住。

  到了现在,我该做的都做了,是时候让出这个位置,泰山终究是要去的。

  不瞒先生,轩辕也好,蚩尤也罢,这两人都有我族天命。说实话,这种情况令我更加担忧。”

  如果一强一弱,神农会直接下决断,以免人族出现过多波折。

  可现在势均力敌,这个位置给谁,另一个铁定不服,到时候必然有腥风血雨。

  这就不是神农愿意看到的情况了。

  明玉淡定地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你若是想,可以试着压一个,再看看另一个的反应。或者说,看看两方的反应。”

  “这倒也是个办法。”神农思虑着。

  “如果我动了,会不会给人族带来进一步麻烦?”

  “伱想好了,就去做。别的事,有我在!”明玉笑容温和。

  “那我好好想一想。”神农也跟着笑了。

  翌日。

  神农宣布了一件大事——迁都!

  “陈都乃昔日圣皇定天下之地,为我人族根本,岂能轻易变动?”大殿之内,一众贤良提出了不同意见。

  神农翻了个白眼,理都没理这群**已经坐歪了的贤良,直接强硬推动此事。

  他将都城,改到了曲沃(后世曲阜)。

  临东夷,近泰山!

  当蚩尤看着浩浩荡荡的共主大军朝东夷而来,被吓得够呛。

  他也才刚发育起来,哪能扛得住这架势?

  北方的轩辕同样懵了。

  新的都城离九黎近,离他姬水也不远啊!

  只要神农愿意,敲打完蚩尤,顺手就能抽他一巴掌。

  两方谁都没想到神农直接骑脸输出。

  在共主眼皮子底下,这还能安心发育吗?

  搞不清楚神农的目的,有熊部落与九黎部一边收缩势力范围,一边派遣使者去新都面见共主。

  同时,两边身后的人也开始走动起来。

  这个变化,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