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对不住了!”

  张永苦笑了一声,默默收起了手机。

  “阿永,吃饭了。”

  门外传来父亲沙哑的声音。

  张永挣扎着起了身,忍着疼痛来到了狭小的客厅。

  说是客厅,更多像一个**堆。

  纸皮、塑料水瓶堆的到处都是,这些都是母亲捡来的。

  “咳咳,阿永,昨儿我跟顺子**聊过了。”

  “顺子**有个乡下远房侄女,年纪跟你差不多,人家也没啥要求,阿永你要考虑下吗?”

  母亲罗秀娟一边张罗碗筷,一边咳嗽着。

  她有严重的肺病。

  拖了这么多年,一直靠廉价的药物撑着,即便是如此,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罗秀娟没啥要求,就是希望在闭眼之前能看到儿子成家立业,抱一抱孙子。

  “妈,我这条件,农村里的也看不上吧。”

  “再说了,结婚过日子多张嘴得多花钱……”

  张永揉了揉脸上的淤青,委婉拒绝了。

  “那丫头,也不是利索人,有点残疾。”

  “这是照片,你看看吧。”

  罗秀娟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的姑娘。

  胖胖的,黑脸盘子,不甚好看。

  张永看向老爸,这位苦了一辈子的男人,大口大口往嘴里扒着饭。

  张永心里很不是滋味。

  父母没啥文化,都是老实人,靠着下苦力,省吃俭用抚养他。

  想当年他考上东大,爸妈可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弄子里谁见了不得夸赞一番。

  只可惜他因为替老四出头,进了监狱,从人人夸赞的天骄之子沦落了坐芭牢打靶的反面教材。

  可怜父母那点骄傲成了弄子里的笑话。

  一辈子的希望、努力,全砸在了他手里。

  父亲没表态,就是默认了。

  想到这,张永心如刀绞,低声问道:

  “妈,是,是天生残疾,还是……”

  “不是天生的,人说了,就是小时候不懂事,被硫酸给糯了。”罗秀娟赶紧道。

  “那就见吧,处一处。”张永别过头,泪水直往心里咽。

  他算什么?

  废物、残疾而已,有得挑吗?

  “好叻!”

  “儿子,吃鱼,吃鱼。”

  罗秀娟见儿子终于开窍,欢喜的眼都红了。

  她何尝不知道儿子心高气傲。

  但时运如此,不认命又能如何呢?

  张永一吃那鱼,有淡淡的腥臭气,就知道老妈买的是收摊的死鱼。

  父子俩都装作尝不出来,大口大口的咂吧嘴吃着。

  “阿永,既然有这打算了。”

  “最近老跟外边的人打混,我看孙老板人不错,你安安心心把汽修工干好。”

  张大年喝了口菜汤,叮嘱道。

  他知道儿子是两班倒,白天在汽修厂,晚上会去酒吧外边给人停车。

  “晓得了!”

  张永低头道。

  说着,他把兜里剩下的钱放在了桌上:

  “妈,这是我剩下的工资,你该吃药就吃药,别省。”

  吃完饭。

  他一瘸一拐的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外边爸妈久违的有了开心笑意。

  “老张,阿永这回总算开窍了。”

  “要不了多久,咱兴许就能抱孙子呢。”

  “行了,别当着孩子面老说这个,指不定心里还惦记着那姑娘呢。”

  ……

  “爸妈,我考上东大了,全江东省排名第一的大学。”

  “以后我和小敏留在省城,买大房子,接你们去金陵,我给你们养老。”

  张永打开手机,里边是一张清秀的照片。

  那是他的前女友吕小敏。

  两人从初中相恋,毕业那年,他考入东大,小敏考入了省城外国语学院。

  那时候,每周末彼此赶着公交车去约会,就是他们最幸福、浪漫的时光。

  他坐牢那三年,起初小敏还时常来看他。

  到后边就来的少了。

  她终究是等不下去了,嫁给了南安本地一位有钱人家。

  后来听说又离婚了,独自打拼着事业,成为商会有名的人物。

  好几次,张永在本地电视台商会上,见她侃侃而谈。

  她漂亮、有气质,天生就是璀璨的明珠,令他多看一眼都觉的是罪过。

  好几次同学会,小敏还曾联系过他。

  张永不敢有丝毫打扰,唯有默默祝福。

  呵呵!

  配吗?

  往事如刀,割的他胸口血淋淋的。

  张永泪如雨下,抱头咧着嘴发出无声的痛哭干嚎。

  “叮铃铃。”

  手机响了。

  他收拾起情绪,接了。

  “有事吗?”

  “三哥,你啥意思,手机拒接,微信拉黑!”

  “放心,我不找你借……”

  那头传来秦小春的声音。

  “你特么是脑子有包吗,非得挑明了说吗?”

  “你知道我每浪费一分钟,要损失多少钱吗?”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穷乡巴佬,老子身家几百、上千万,凭什么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感情。”

  张永冲他吼道。

  “三哥,是不是过分了?”秦小春在那头道。

  “过分**!”

  “我大学认识的人多了,兄弟多了,你一个才处了一年的,算老几!”

  “老子不认你个穷叼咋地了?”

  “是过去给你寄钱上瘾了,还想赖个没完了是吧。”

  “别再换号码打了!”

  张永吼了一通,狠狠掐断了电话,把手机摔在床上。

  啊!

  他用力揪着头发,蹲在地上,痛苦的浑身直抽搐……

  ……

  江边!

  草!

  草!

  秦小春一脚踢翻了塑料凳子,手一捋头发,郁闷的直想打人。

  穷叼!

  穷叼就不是人,穷叼就连兄弟都没得做吗?

  世态炎凉,人心易染。

  什么兄弟,都是钱字当头啊。

  秦小春舒了口闷气,任由眼中湿润的雾气被江风吹干。

  也罢!

  三哥翻脸不认人,自己也别死皮赖脸去贴冷**了。

  回头拿笔钱,让郭青松给他,也算有个了断吧。

  接下来几日。

  秦小春没再联系过张永。

  成年人的世界,弃我去者不可留,该断就断。

  在南安转了一圈,秦小春大致有了些了解。

  坐在乌蓬小船上。

  小春喝着本地的杏花酒,眺望着雾气蒙蒙的江面。

  “船家,杨家在本地口碑如何?”

  泯了一口酒,他问道。

  “杨家,哎,一言难尽喽。”

  “这要有外人,我是一个字都不敢提。”

  “看到那边的杨湾港新城了吗?”

  “盖的是楼,底下埋的是人啊。”

  船家指着远处一片气派新楼,叹了口气道。

  “怎么说?”秦小春蹙眉问道。

  “杨家这一代家主叫杨正兴,他手底下有个安保公司,专门用来对付拆迁户的。”

  “三千一平拆,一万三来卖!”

  “他那房子建的有门道,假如你家是八十平,他八十平按三千拆,你卖不卖?”

  船家老伯问道。

  “南安如今均价在六千多,拆迁户哪有血亏的,自然不能卖。”秦小春道。

  “三千不卖,那就换种方案。”

  “你八十平是吧,一比一面积折给你。”

  “不过,你家是八十平,对标的就是一百二十平的房子,剩下的四十平,你得按他定的精品房价一万三给钱,也就是说,他白嫖了你的房子,你还得倒掏五十几万。”

  “你要是一百八的平房,他就能给你整套别墅。”

  “怎么着也得从你兜里掏银子。”

  “要说掏钱也行,这些置换房质量差的不行,水电、物业黑的要死。”

  “后边有一百种法子等着掏你的血汗钱。”

  “你说老百姓这点家底,哪经得起这折腾,闹也没用,安保公司个个都是杨氏武馆的人。”

  “不服,那就是一个干!”

  “哎,杨霸王,没法说啊。”

  船夫摇了摇头,唏嘘不已。

  “我怎么听说,杨家是名门正宗,在抗战时期,一门多忠烈……”秦小春道。

  “嗨,年代不同了。”

  “这人为了钱,什么祖宗遗训,什么名门之风,全喂狗了。”

  船夫道。

  秦小春心头有底了。

  正说着闲话,手机响了,是郭青松打来的。

  “秦大师,我回来了。”

  “你在哪,老夫现在过来接您,来府上一叙。”

  “郭老,不用了。”

  “还是我登门拜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