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宫大殿。

  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李承乾带着戏谑的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新罗女王。

  淡淡问道:“你可知罪。”

  金德曼连忙回道:“小王知罪,国内尚且有部分叛贼,未能清除干净,传出谣言,欲要借机生事,小王怀疑他们乃是百济细作,此番特意挑拨离间。”

  “小王对大唐之忠诚,日月可鉴,还请太子殿下,不要被小人所蒙蔽。”

  金德曼也是通过**博弈上位的,这一手踢皮球技术,还是一如既往的熟练。

  新罗叛乱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不能承认。

  现在的新罗,根本没有阻挡大唐太子的能力。

  紧凑出来的十万兵力,战力参差不齐,哪里能跟精锐唐军相提并论,即便是高丽士兵,也要比他们强上一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承乾只是笑笑:“可是善德女王,你的妹妹,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完,李承乾便示意金胜曼开口。

  金德曼眼睛一缩,知道最麻烦的时候来了。

  金胜曼向前走了两步,看向匍匐在地的姐姐金德曼,心里充满了快意。

  在新罗,她每次面对姐姐,都是跟现在这样,跪在地上。

  现在,终于是轮到姐姐下跪了。

  原来,在新罗不可一世的姐姐,到了大唐太子这里,也只是卑微的蝼蚁。

  “殿下,新罗女王金德曼勾结百济,欲要背叛殿下之事,实在属实。”

  “在我来之前,新罗大臣金春秋,就已经暗中出使百济,跟他们商量对策,暗中结盟。”

  “他们的原计划是,等到殿下跟百济交战之际,新罗十万兵力临阵反水,奇袭殿下大营。”

  金胜曼毫不在意的直接把姐姐计划全盘拖出。

  当然,这些事情,她早已经告诉了太子殿下。

  现在说出来,是说给大殿的人听。

  金德曼感觉心中冰凉。

  她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堂妹,会把新罗出卖得如此彻底。

  要知道,她是新罗仅存的圣骨血脉继承人啊。

  除了自己,就是她了。

  金德曼很想在这个时候发出质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自己对她不够好吗。

  荣华富贵从来不曾缺少过,即便是有什么事情,都会多加照顾。

  可为什么,要出卖她,还有新罗。

  但她明白,在这个时候是不可以去质问的,一旦质问,那就是坐实了新罗叛乱的事实。

  深深吸口气,金德曼冷静的说道:“你说新罗叛乱,口说无凭,可是有什么证据?”

  金胜曼冷笑道:“证据?难道金春秋前往百济,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金德曼回道:“金春秋前往百济是做什么的,你又如何得知,他只是奉命劝降百济,同时也是打探百济虚实,还有百济联合倭国之事。”

  “此事,乃是根据太子殿下所交代而去,跟你说的什么暗中结盟,哪有任何关系。”

  李承乾眉头一皱:“孤何时说过这话。”

  金德曼恭声道:“上次小王来神武宫时,殿下交代过,充分打探百济的情况,此次出使,名为劝降,实则是为打探情报。”

  李承乾没有回答。

  在上次,确实说过让新罗备战,筹备粮草兵力,打探情报这等事情。

  这么一说,也算是勉强能自圆其说。

  至于那个新罗大臣金春秋前往百济,打的什么旗号,这个没有意义。

  肯定不可能说是结盟。

  这就跟当初李世民安排使者前往高丽,是差不多的意思。

  这么一说,金胜曼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没想到姐姐会这么能说。

  也不想想,金德曼来之前,肯定已经跟大臣商议了无数遍,包括可能遇到的问题,还有对于叛乱的解释等等。

  况且金德曼能当上女王,自身素质也不会低。

  “这么看来,倒是孤冤枉你了?”

  看金胜曼有些慌乱,李承乾开口问道。

  金德曼回道:“是小王的过错,没能更好的处置一些流言,使得百济细作得逞。”

  “此次小王前往,就是想要跟殿下亲自解释此事。”

  不得不说,金德曼的诚意还是很足的。

  毕竟她是新罗女王,在这个时候,李承乾已经发出檄文的情况下,还能自己过来,颇有一种问心无愧的感觉。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还真不好说什么。

  然李承乾本身就没打算留着新罗。

  “你说的这些,倒是有几分可信之处,然如今虽无物证,却有人证。”

  “且情况与当今局势极其接近。”

  “这样吧,孤会安排大臣前往新罗进行彻查,看看是否确实有所冤枉。”

  “若新罗确有不臣之心,暗中勾结百济,要自取灭亡,孤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若是蒙受不白之冤,造百济细作诬陷,倒也是受了委屈。”

  “这样吧,假如调查下来,新罗是清白的,孤便赏赐百济边关五十城于新罗。”

  如今,李承乾是强着,新罗是弱者。

  而人们往往容易同情弱者。

  在辽东地方,李承乾确实可以无所顾忌,但所作所为,必然会传到大唐,往往产生比较深远的影响。

  师出有名这等事情,也是需要考虑的。

  这就跟现在的李世民差不多,有些时候,已经不能是率性而为了。

  统治地方,国家,就跟后世的大集团公司那样,要律法严明,流程清晰明了。

  为什么一个大的集团公司,在许多时候办事要经过许多道看似无用的流程。

  是因为这些集团公司的领导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当然不是。

  而是严谨繁琐的程序,看似无用,实则能规避许多风险。

  李承乾若是肆意妄为,想打谁就打谁,毫不在乎大义,等到管理整个大唐地方的时候,下边的人就会有学有样。

  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时候产生的乱子可能就更多了。

  因此哪怕是诬陷,哪怕是欲加之罪,也要走流程,至少在表面上,让人不可挑剔。

  怀疑什么的,就是另说了。

  “谢太子殿下。”

  金德曼此刻,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毕竟太子都说了,如果是冤枉的,就赏赐百济五十城。

  只是眼下来说,真的能还清白吗。

  心里想想,金德曼觉得应该还是可以的。

  毕竟结盟的事情,新罗大臣们,应该不会乱说吧。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在调查期间,金德曼这个新罗女王,也只能是暂时在神武宫住下,等待调查的结果。

  李承乾这边动作也很快,立即安排以苏定方,裴行俭为守的一万兵力,直接进入到新罗王都进行调查。

  到了这个时候,新罗的灭亡,已经是能够确定的了。

  苏定方任务很简单,先是把新罗相关的军事大臣都抓起来进行审问,进一步瓦解新罗王都的防卫力量。

  在编织相对完善的证据链就行了。

  等到过完年,针对于新罗的审判,就能开始了。

  如此,拿下新罗,兵不血刃。

  ——

  安东市,华灯初上,一家热闹非凡的酒楼内,宾客们的欢声笑语、杯盏交错声交织成一片喧嚣。

  雕梁画栋之下,暖黄的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映得满室流光溢彩。精致的屏风隔出一方雅座,魏王李泰与晋王李治对坐其间,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酒壶中佳酿散发出醇厚的香气,丝丝缕缕地在空气中弥漫。

  李泰身着一袭暗纹紫袍,领口袖口皆绣着金线云纹,越发衬得他气质矜贵,此刻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率先端起酒樽,向着对面的晋王遥遥一举,朗声道:“稚奴,今日难得咱们抛开宫廷繁务,来这市井酒楼逍遥一番,来,与四哥喝上几杯!”

  语气中带着些许的逼迫,只是李泰对李治,向来是如此。

  比起有些胖的李泰,李治身形单薄些,穿着素色锦袍,眉眼间满是青涩与拘谨。

  见四哥相邀,忙不迭双手捧起酒樽起身,微微欠身行礼,恭恭敬敬道:“四哥有此雅兴,稚奴自当从命。”

  罢,仰头一饮而尽,酒水入喉,辛辣之感让他不禁轻咳了几声。

  看到这般,李泰不由哈哈大笑。

  左右金吾卫大统领又如何,弟弟就是弟弟。

  一句稚奴,高下立分。

  只是李泰看不到的是,微微低头的李治,眼底不免有几分羞恼愤怒之色闪过。

  要知道旁边还有侍卫,李泰那边,柴令武跟房遗爱也跟着。

  一口一个稚奴唤小名,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

  几轮推杯换盏过后,李泰的眼神渐渐褪去了初时的热忱,变得幽邃而锐利起来。

  他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酒盏的边缘,漫不经心地瞥向窗外繁华的街道,像是随口闲聊般开口:“九弟啊,你瞧这长安城中人来人往,看似热闹,实则暗流涌动。大到朝堂,小到这酒楼里的三教九流,谁不想争个头筹,谋个高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治听闻,心猛地一揪,抬眼看向四哥,只见那眼神似刀,正剖视着自己。他额上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悄悄攥紧了衣角,嗫嚅着:“四哥……这、这等高深之事,稚奴向来愚钝,不敢妄议。”

  眼下李治很清楚,自己不能跟李泰闹翻。

  一旦闹翻了,以父皇对李泰的宠爱,很有可能对他产生很多不利的情况。

  即便经常去到皇宫,可李治不得不承认,在宠爱这块,父皇对李泰,向来是更为偏心。

  很有可能因为李泰的关系,从而导致他左右金吾卫统领的官职都要被下掉。

  按照当初的说法,东征高丽之后,他就要返回封地了。

  可是,现在的李治,早就已经转变了想法,哪里愿意再次回到封地上去。

  李泰现在,是有这个能力对父皇进行劝说的。

  若是各方发力下来,即便能强留长安,恐怕也是处处受阻。

  李泰冷哼一声,缓缓放下酒盏,身子前倾,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猛地晃了晃。他目光如鹰隼般锁住李治,压低声音,却字字透着让人胆寒的威慑:“不敢妄议?你我同父所生,血脉相连,有些心思,别以为旁人都是瞎子。”

  李治这段时间,经过武曌的熏陶,也已经有了几分老戏骨的苗头。

  或许他天生就有这般本领。

  闻言,吓得脸色煞白,手中的帕子早已被汗水浸湿,慌乱摆手,连声道:“四哥,臣弟绝无此等心思!四哥才华出众,学富五车,又深得父皇宠爱,这皇位……皇位之事,稚奴从未有过半分非分之想。”

  李泰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杯碟哐当作响,酒水溅出几滴,洇湿了桌布。

  “稚奴,你安敢胡说造谣!”

  夺嫡是暗中进行的事情,哪怕是天下人都已经心知肚明,可不能是说出来。

  一说出来,那就是罪过了。

  即便李世民明天就打算废太子了,但只要今日大兄还是太子,他这个当弟弟的,也只能是弟弟。

  李泰这一怒喝,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几分,柴令武与房遗爱对视一眼,

  又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于眼前的酒菜。

  李治吓得连忙作揖,眼眶泛红,泪水在里头打转,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四哥,是稚奴失言!稚奴惶恐,只求四哥饶过这一回。”

  李泰盯着深深作揖的李治,好一会儿才缓了缓神色,重新靠回椅背,他端起酒杯轻晃着,里头的酒水映着烛光,晃出一片危险的光影。

  “莫要在这丢人现眼,旁人还当我怎么欺负你了。”

  李治哆哆嗦嗦起身,拿袖子抹了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重新坐回位置,只是身子愈发蜷缩,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李泰似是满意了几分,又抿了口酒,话锋却依旧犀利:“稚奴,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在这风口浪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四哥也不是容不得人的,只要你乖乖的,往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李治忙不迭点头,低声下气说道:“四哥教诲,稚奴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此时,酒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像是有车马疾驰而过,又夹杂着百姓的叫嚷。李泰皱了皱眉,被这突如其来的嘈杂分了神。

  趁这间隙,李治悄悄抬眼,眼底那一丝羞愤被深深藏起,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坚毅。

  李泰回过神,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随意嚼了嚼咽下,接着说道:“马上要入冬了,宫中怕是又要筹备冬日的祭祀大典,还有此次东征大捷之事,你我身为皇子,也得跟着忙前忙后,你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出岔子。”

  “是,四哥,稚奴定全力协助,绝不让四哥费心。”

  李治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脸上满是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