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就算贴补秦家,好歹还有个账目往来,以后若秦家真的有了银子,也还有个找补的时候。

  这位女仵作,连个走账的手续都没有,这是不想拿回自己的银子了?

  马先生顾不上更多,匆忙找人置办马车去了。

  秦世清和容疏影就在门房这边等着,倒是没有多长时间,马车就买来了。

  上好的马车,连同拉车的马,以及赶车的车夫,一起到位。

  容疏影见办事的小厮办事干净利落,赏了小厮一块碎银,在秦世清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沈栖月已经回到开国公的府上。

  开国公的府上虽然没有主子,却从来未曾关门。

  那些在战场上立下战功,伤了身子,不能继续在军中效力的老兵,都被沈思达安排在沈家的庄子和各个商行里面做工。

  守在开国公府上的,都是有着各种特殊能力在身的军中老人,虽然也是受伤之后来了开国公府上,经过调养之后,已经没有大碍。

  之所以留在开国公府上,只有一个任务,保护小姐的安全。

  沈栖月刚走下马车,管家蒋昌顺就满脸喜色地迎上前,躬身道:“小姐回来了!老奴这就让人备上热茶点心,您一路上可累着了吧?”

  话音未落,府里几个老兵已闻声赶来。

  瘸了一条腿的老赵咧嘴笑道:“小姐可算回来了,今早我还跟老李说,咱府上没您在,连鸟雀都不爱叫唤!”

  厨娘张婶从后院匆匆跑来,手里还沾着面粉,欢喜道:“小姐,老奴刚蒸了您最爱的桂花糕,待会儿就给您端来!”

  沈栖月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眉眼舒展,温声道:“有劳各位叔伯惦记了。”

  前世里,因沈家获罪,他们这些住在开国公府上的老兵,一个没能逃脱。

  能活着见到他们,沈栖月自然高兴。

  蒋昌顺一边引路一边念叨:“小姐的院子日日都打扫着,被褥也晒得蓬松,就等您回来住下呢!”

  沈栖月踏入自己的院子,迎面便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忙碌。

  王婆子正拿着扫帚清扫落叶,一见她进来,立刻丢了扫帚,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圈微红地迎上来:“小姐可算回来了!老婆子昨儿个还梦见您小时候在这儿扑蝴蝶呢!”

  廊下绣花的春桃听见动静,针线筐都来不及收,三步并作两步跑来,声音里带着哽咽:“小姐瘦了......”

  说着就要去摸沈栖月的脸颊,忽又想起规矩,手在半空顿了顿。

  沈栖月主动握住她粗糙的手,轻笑道:“桃姐的手还是这么暖。”

  厨房方向传来一阵叮当响,系着蓝布头巾的周婶端着热气腾腾的姜汤小跑过来:“快趁热喝,这姜汤不只是去暑驱寒,平常时候还祛除百病。”

  她身后跟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捧着件绣满海棠的披风,怯生生地说:“小姐,这是我娘新给您做的......”

  沈栖月接过披风披上,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

  前世抄家那日,周婶为护这件披风,被官兵打断了手臂......她压下心头酸涩,温声道:“周婶的手艺越发好了。你们都别忙了,今日咱们一起用膳。”

  蒋昌顺在旁笑道:“属下这就去准备,把后院埋的桂花酒挖出来!”

  院中顿时欢声一片。

  三日后,沈栖月收到父亲派人送来的书信。

  看完父亲的来信,沈栖月坐在窗前,久久没有说话。

  “小姐,……”问梅心中疑惑,连忙问道。

  小姐看到老爷的来信,不应该高兴吗,怎么一句话没有?

  难道是老爷出了什么事?

  沈栖月微微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没想到,娘亲也回来了。”

  娘亲是谢家女子,谢家也是百年簪缨世家,府上出过不少将军,直到现在,外祖一家还镇守在赵国边界。

  前世里,因为沈家获罪,牵连到谢家,外祖一家不得不带着谢家军上下五万多人,投靠赵国,成了真正的投敌叛国的罪人。

  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报,不久之后,外祖父郁郁而终,几个舅父也在和秦军交战中阵亡。

  他们是为了赵国而死,并不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大魏帝国而死,全都死不瞑目。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识人不清,用沈家的银子,资助秦世清登上高位,不只是给沈家带来灭门的灾祸,也使得谢家,蒙上叛国的罪名。

  “小姐,夫人要回来,那可是太好了。”问梅没心没肺地高兴。

  “从今天起,我们就去城外迎接娘亲爹爹他们。”

  明知道爹爹娘亲他们三日后才能到,沈栖月还是希望能早一点见到爹娘。

  以往父亲回京述职,都是带着两位哥哥,一是为了让两位哥哥在京城露个面,其次希望两位哥哥能在京城结识更多的朋友,方便以后带兵的时候,和朝廷官员搞好关系,不至于有人在朝堂上给他们兄弟使绊子。

  三年前,因为沈栖月出嫁,爹爹娘亲要送她出嫁,两位兄长就没来京城。

  今年还是没回来。

  这恐怕是为了让娘亲来和三年没见的女儿多多相处。

  想到前世也是娘亲陪着爹爹回京述职,她只是和娘亲匆忙见过之后,就回了秦府,想到她当时的天真和幼稚,沈栖月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这一世,自然不能错过和娘亲相处。

  一连三日,沈栖月都带着问梅在城门外徘徊,甚至到过京城外的十里长亭。

  三日后的黄昏,终于等到了爹爹和娘亲一行。

  暮色渐沉时,官道尽头终于扬起熟悉的玄色旌旗。

  沈栖月攥紧问梅的手,看见那队人马踏着落日余晖疾驰而来。

  为首的战马喷着白气,马背上那个披着旧氅的身影,不是爹爹又是谁?

  “爹爹——!”

  沈栖月提起裙摆奔向官道。

  沈思达猛地勒马,连身上的甲胄,都感觉柔软不少。

  这位威震边关的将军竟踉跄了下马,铠甲碰撞声里伸出布满刀疤的手:“阿月,你怎么在这里?”

  话未说完,沈栖月已经扑进他沾满沙尘的怀抱。

  后面马车帘子"唰"地被掀开,谢云舒连斗篷都来不及披,发间金钗随着急促的脚步叮当作响。

  “阿月……!”

  她伸手去摸女儿的脸,指尖带着车厢里的温度。

  却在触及沈栖月面颊时突然顿住——女儿比三年前出嫁时更瘦了,眼下还泛着青。

  沈思达粗糙的拇指抹过女儿眼角,铠甲缝隙里的尘土簌簌落下。

  他喉结滚动着,最终只低声道:“昼夜不停地赶路,终于见到我的阿月了……”

  谢云舒突然把女儿搂进怀中,沈栖月闻到娘亲衣领间混合着药香与风霜的气息——那是娘亲常年为将士们配金疮药染上的味道。

  “夫人当心凉着!”

  身边的女兵捧着披风追下马车,沈思达却已解下自己的大氅裹住妻女。

  沈栖月抬头见父亲甲胄下的中衣领子——那分明是她出嫁前绣的松纹,领口已经洗得发白。

  她不喜女红,这是她唯一的一件绣品,上面的图案歪七扭八,父亲却如珠似宝。

  沈栖月好想背过身去抹眼睛,却听见娘亲带着笑音的哽咽。

  “阿月,手这么冰还等在外头……”

  沈栖月把脸埋进娘亲肩头,她好想哭出声,但她还是忍住了。

  爹娘已经非常担心她了,她怎么能让爹娘更加担心。

  再抬脸,沈栖月笑意盈盈:“爹爹,娘亲,我已经在我们府上备好接风宴,我们赶紧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