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村。

  今日便是赵家前来,‘买走’老崔氏家田地的日子。

  村民们心中愤慨,却又无力阻挡。

  而老崔氏,则是在两个儿媳妇的搀扶下,带着岘哥儿、钰哥儿,在田地处等待着。

  一家人神情紧绷。

  其余村民们以为他们在难受呢,纷纷上前来安慰。

  却不知,崔家人担心的,是接下来能否彻底扳倒那赵志啊!

  正当老崔氏心中忐忑的时候。

  她察觉到,岘哥儿伸出手来,握住了自己的手。

  祖孙二人对视,崔岘眼睛里尽是笃定。

  这让老崔氏心头安稳了许多。

  此时。

  有同村人咬牙道:“赵家来了!”

  便见一辆奢华的马车,带着数十位凶悍家仆,嚣张浩浩荡荡赶来。

  甚至到了田地处,仍旧横冲直撞,竟也不勒马。

  惹得无数村民惊恐避让。

  崔岘看着这一幕,眼神发冷。

  马车停下后,赵耀祖第一个从轿子里钻出来,双眼冒光:“就是这块田地吗?快,快把我的生辰八字埋下去!”

  说完后。

  赵耀祖这才注意到崔岘。

  他顿时洋洋得意道:“哟,又见面了。当**不是好生猖狂吗,我看你今日还能不能笑得出来!祖父,快把这晦气一家子赶走,不许他们玷污了我的风水田地!”

  听闻这话,村民们都神情愤恨。

  赵家,太嚣张了!

  那赵志紧跟着走出轿子,居高临下的打量崔家人。

  他做了多年县丞,权势滔天,浑身带着官威。

  百姓们吓得脸色发白,不敢与他对视。

  赵志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崔岘身上,问道:“你便是崔岘?”

  崔岘怡然不惧,冷冷和他对视:“是我,如何?”

  赵志颇有些惊异,接着嗤笑道:“倒是好胆,日后说不定还真能是个人物。可惜,你们没有日后了。”

  “签了这份田地买卖契书,然后你们一家,去徭役场开荒吧。”

  什么?

  听闻此话,周围村民一片哗然。

  里长颤声道:“县丞大人,您不是说,只要崔家同意卖地,便会放过他们吗?”

  赵志闻言脸色骤然绷紧,大声斥责道:“放肆!本官何时说过这样的话?这崔家卖地全凭自愿,去徭役场开荒,也是走的正常衙门章程。”

  “你敢平白污蔑本官青白?”

  里长被这番夹枪带棒的话震慑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哆嗦着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崔家人更是被气的脸色铁青。

  老崔氏颤抖着身子,愤怒道:“你出一文钱,便要买我家三十亩田地,还说全凭我家自愿?这天下,竟有这般自愿一说?”

  面对老崔氏的质问,赵志冷笑一声,不屑回应。

  他堂堂县丞,何须跟一乡野老妇费口舌。

  赵志身后。

  一位属下做了个扬手的动作:“来人,将这崔家人拿下,除去户籍,送去徭役场!”

  有道是:斩草除根。

  赵志自是懂得这个道理。

  崔家人目露惊骇焦急。

  眼看这群赵家的家仆们就要动手,崔岘迅速稳住心神,直直看向赵耀祖,然后又佯装急切回头看向自家田地。

  万幸!

  他就怕赵志不讲道理,直接把事情做绝,所以准备了拖延时间的对策。

  果然,赵耀祖瞧见崔岘的动作,大声道:“祖父且慢!崔岘,你那生辰八字,究竟埋到哪里去了?速速去挖出来!”

  崔岘问道:“我告诉你后,你会放过我家吗?”

  赵耀祖眼珠一转:“自然!”

  于是,崔岘道:“好,我带你去找。”

  赵家的家仆们见状,没有第一时间拿人。

  赵志在旁边看着,未置可否。

  而赵耀祖,则是亲自跳下马车,在两个家仆的陪伴下,跟着崔岘去寻找埋在地里的生辰八字。

  可是崔岘找了许久,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愣是找不到。

  赵耀祖急切道:“究竟在哪里?”

  崔岘不慌不忙道:“这么大的田地,怎能轻易找到?我当时埋生辰八字的地方,可是冒青烟了!”

  赵耀祖一听,表情更加迫切:“那还等什么,你赶紧找啊!”

  田地外。

  赵志等待许久,仍旧不见崔岘和小孙子回来,眯起眼睛朝那边打量一番后,突然眉头一跳。

  他怎么觉得,那崔家小子,正带着自己小孙子故意绕圈子呢。

  拖延时间?

  赵志不信崔家能翻出什么风浪。

  但为避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把此事了断。

  因此。

  在无数村民惊骇的注视下。

  赵志一甩袖袍,冷声道:“拿下崔家,让他们早早签了买卖契书,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吧。”

  “是!”

  他话音落下,数十位凶悍的赵家家仆轰然响应,准备先将崔家人拿下。

  陈氏、林氏惊恐的把崔钰、老崔氏护在身后。

  河西村的百姓们,甚至吓得闭上眼睛。

  田地里。

  崔岘似有所感,猛然抬起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哐哐哐!

  马蹄声震天。

  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从远处赶来。

  最前面的马车上,裴坚坐在最前方,神情愤怒,声音带着怒吼:“姓赵的,你敢动我小弟,老子绝对跟你没完!”

  原来,为避免无法及时赶到。

  裴坚四人出钱,雇佣了十几辆马车,带着上百位学子,乘车而来。

  好在,赶上了!

  马车在田间地头先后停下,激起一阵阵尘土。

  而后。

  裴坚一马当先冲下来。

  高奇紧接着道:“兄弟们,计划有变!《虹猫蓝兔七侠传》的作者被欺负了!”

  李鹤聿:“眼前这帮人,就是如黑心虎一般的坏人,是来抢夺崔岘家田地的!所以崔岘才想呼吁我们来帮忙拔苗,提前收割粮食。”

  庄瑾振臂一呼:“但仅仅拔苗是不够的!我们要帮忙保护崔岘,向虹猫少侠学习,对抗邪恶势力!我保证,回去后,今日参与此事的兄弟,人手送一个虹猫摩喉罗。”

  天呐!

  虹猫摩喉罗!

  而我们此刻,正在化身正义的虹猫少侠!

  一帮半大小子们激动的脸色通红,纷纷跳下车,朝着崔岘家田地跑去。

  “崔岘兄,我来保护你!”

  “可恶,这些坏人是谁?竟然敢这般猖狂!”

  “且看我回去后,告诉我爹!”

  赵志愣住了。

  赵家的家仆们也愣住了。

  河西村百姓们看的目瞪口呆。

  而老崔氏等人,同样看傻了眼。

  虽然知道岘哥儿肯定会搬救兵来,但这群救兵……是不是有点过于年幼了?

  便见一群穿着襕衫的小学子,奋不顾身冲向崔家田地。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赵耀祖,吓得屁滚尿流,在家仆们的护送下开溜。

  裴坚几人怒气冲冲瞪向他。

  但此事无暇顾及赵耀祖,大家来到田地里,将崔岘团团围住。

  裴坚看向崔岘,紧张问道:“怎么样岘弟,没事吧?”

  看得出来他是真紧张,一边喘气,额头上冒了很多汗。

  庄瑾三人也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而一群赶过来的年轻小学子,则是神情或愤怒,或好奇的打量这位最近如雷贯耳的《虹猫》《咏鹅》作者。

  “你便是崔岘兄?”

  “好生厉害!”

  “外面那些坏人是来欺负你的吗?”

  “崔岘兄,你当真认为,拔秧苗可以让粮食早熟?”

  面对一群年幼学子们七嘴八舌的询问。

  崔岘很是暖心。

  他向裴坚几人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正准备说话,却瞧见远处有大量的人群,浩浩荡荡再次赶来。

  隐约还能瞧见其中县太爷的官轿。

  大势已成!

  崔岘狠狠松了口气,随后高声笑道:“诸位兄弟同窗们好,我便是崔岘!感谢诸位今日来相助,此事了却后,回到南阳县城,我做东请大家吃席面!”

  “但,坏人还没有被打走!咱们还得如虹猫少侠那般,开启战斗!”

  “我向各位保证,今日大家不仅能得到摩喉罗,且能体会一场锄奸惩恶的少侠快意之事!”

  “不仅如此,今日所有参与此事的兄弟,必定会成就一番美谈佳话。你们的爹娘,师长,甚至万千百姓们,都会为你们喝彩鼓掌。”

  “各位虹猫少侠们,可否愿意?”

  哇!

  这一番话,把一帮小小少年们说的热血沸腾,眼睛发亮。

  其中一人没忍住激动道:“崔岘兄,你且说,我们要怎么做!”

  崔岘笑道:“自然是拔苗!但各位且注意了,佯装拔苗便好,可别真拔了,我家还得吃饭呢。”

  啊?

  听闻这话,一众学子面面相觑,却狐疑照做。

  田间地头。

  一帮大人们正因这群半大小子的到来而呆滞,没反应过来。

  便见,更多马车、人群,成群结队赶来了河西村。

  众人看得嘴巴张的老大,娘嘞,这是发生了什么?

  远远看去,竟全都是人!

  赵家一位家丁眼尖,眯起眼睛瞧了片刻,脸色一变:“是叶县令,他怎么来了?”

  赵志闻言神情一冷。

  崔家那小子故意拖延,就是为了等叶怀峰吧!

  早知——罢了,多说无益,就算是叶怀峰来了又如何?

  他赵志,何惧之有!

  叶怀峰乘坐轿子来到河西村田地外,远远瞧见一帮身穿儒衫的稚童们,在田地里弯腰‘拔苗’,当即吓得脸色发白。

  跟在叶县令身后赶来的百姓们纷纷议论。

  县学的学子们,同样脸色铁青,若非县太爷在,早就恨不得冲过去好生揍一番自家逆子。

  而跟着大部队赶来的吴夫子,更是拳头都硬了。

  这帮胆大包天的玩意儿,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场面,这可该怎么收场啊!

  当河西村百姓们瞠目的时候。

  崔家人总算安定了很多。

  救兵来了啊!

  众目睽睽之下,老崔氏当场大声哀嚎。

  而后踉跄着朝县太爷的官轿跑去,一边跑一边抹眼泪:“青天大老爷,请您要为民妇做主啊!这青天白日的,赵家竟然要抢夺我……呃??”

  “大川?”

  老崔氏是真伤心呐。

  虽然今日是在设计赵家,可被欺负到这种程度,岂能不憋屈!岂能不难受!

  她一边哭,一边跑到县太爷的轿子附近,就准备下跪磕头。

  结果,等瞧见从轿子里下来的‘青天大老爷’之后,老崔氏傻了。

  这不大川吗?

  因为过于震惊,她一时间连眼泪都给硬生生憋没了。

  叶怀峰听见这声‘大川’,只觉得尴尬到脚趾扣地,强忍住羞耻,沉声道:“你有何冤情?上前来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