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舟雾孤坐床前的背影,比窗外的月亮还要清寂。

  这才仅仅过去多久,一日都未到,他的思念竟已经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

  这一个来月,日日三餐有人陪伴,即使粗茶淡饭也吃的乐趣横生。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裴舟雾突然起了身,继而借着月光踱步去了饭桌,坐下后又拾起了筷子竟一口一口夹着饭菜吃的认真。

  他惦记苏月萤,料想苏月萤也必定是惦记他的。

  若是他知道他在她走后连饭都不好好的了,她一定会伤心也会生气。

  他怎么能让她担心。

  所以,就算饭菜冰冷不好下咽,他也全都一口一口的嚼了下去。

  只是这屋子黑漆漆的,柳扶楹不在,他连点灯的心思都没有。。

  吃过后,他收起碗筷去了前屋。

  等他再出来,脚步又渐渐沉重起来,站在院中的石桌前抬头望着空中的明月,想起新婚那夜对着圆月许过的誓言。

  愿我夫妻二人真心不改,共度风雨。

  如今更盼明月送去相思之意,请她收到之后记得早些回来。

  而后的第二日,第三日,他都同样是在这般寂寥的等待中度过,难熬却也满心期待。

  到了第四日,是她归来之日。

  他天没亮就从床上起来了,流萤木簪被簪入梳半束发的发丝间,出了门,直接去向了卧房后的水潭。

  正要下水,忽又忆起之前她曾经对他说过不要再傻傻的待在大太阳下等她的话。

  算起来,从她清晨出发开始,待回到这里起码也得是午后的事。

  此时出去,未免过早。

  “阿萤,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情,我答应你不再做。”

  所以他转了身去,又回到竹屋内。

  面上瞧着倒还好,实则心里从昨夜开始就已经难掩雀跃,等她回来,他就着手去办离开香山的事。

  进了卧房去到竹床前蹲身,从床底下半空的竹节里抽那根燃了一半的噬魂香。

  届时将外面的守卫迷倒之后,他再将屋里做成打斗过的痕迹,为做的真些,势必也得放放血,再撕几条带血的衣料,再在墙面上做出鲜血喷溅的样子,最后再将燃尽的迷香留在现在当做证据。

  两金一根的噬魂香,不是普通守卫能够买的起的。

  可上回那个守卫统领一出手便就是两根。

  即便他做了统领,但凭他的俸禄得不吃不喝多少年才能攒够这两金,无仇无怨,何至于下那么大的手笔。

  可见,他背后一定有人。

  借迷香杀人这一招并不高明,即便真杀了人,他也会背上大罪甚至祸及全家,兴许那守卫统领也是受了逼迫不得不做。

  不过,这都不要紧。

  要紧的是,可以让自己的潜逃栽赃在守卫统领背后之人的身上。

  到时候就做成被刺杀,被人带走的假象。

  再过些时候,找一具与自己身形骨骼相似的腐烂死尸,抛出去,让世人以为他裴舟雾已经死了。

  唯一疑点就是,上回想自己死的背后之人肯定清楚他没有再派人行刺,定能察觉栽赃一事存有异常。

  不过也无妨。

  上京城里要他裴舟雾死的人很多。

  那背后之人兴许以为是有另外的人想模仿他的手法来做行刺之事,总归自己死了对他们都有好处,也就不会多加深究。

  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他与苏月萤夫妻二人不管是游历山河也好,还是另寻他处隐居山林也行,总是比被囚禁在这香山要好。

  反正,他如今已被逐出裴家宗谱。

  裴家不再有他这个儿子,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裴舟雾。

  没有他这个拖累,裴家也会过的更好。

  他们不再需要他,而他现在也只需要一个苏月萤就够了。

  假死之举虽然冒险,却强过从前行尸走肉在这等死那般百倍。

  或许等阿萤回来,后日就可以用到这根迷香。

  他将迷香握的很紧,紧到几乎要将之折断,想和苏月萤远走高飞的欲望也已经达到顶峰。

  天亮后,今日的饭食就送了进来。

  吃过早饭,再用过午饭,等着午时安静的过去,日头终于软了一些后,他才终于下了水。

  到了外头,从水面浮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岸上是否有苏月萤的身影。

  果然,这个时候她是还没有回来的。

  上了岸,他靠近了林子,等候在那日苏月萤离开的方向。

  只可惜……

  上京城内的柳扶楹也是从清晨出发的,这会却早已经离开上京都望不到香山的山尖了。

  中午路过驿站的时候,她没吃几口饭就回了马车。

  兴许是怀孕难受的缘故,从晨起就没见她笑过,她拒绝了与沈老夫人同车的请求,连金梨都在另外的车内没同她坐一辆。

  她当然不是独自一人躲着哭,就是不想说话也不想要人陪着。

  马车宽阔可以躺着,铺了软垫子也摆着解暑的冰鉴,通着风倒也凉快。

  就是闭上眼时,翻来覆去没有睡意。

  按理说,这个时候的她该很嗜睡才是。

  最后实在躺不住便坐了起来,大叹着气喃喃道:“你只需要耐心的再等一等,等裴家替你洗清冤屈就能出来了,到时候好好生活,娶妻生子安度一生,别再碰到像我一样的人。”

  她是已经下足了决心的,绝不会回头。

  *

  日落之后,暑气也跟着消散不少。

  夏日的天黑的比较晚,即便太阳落了山也还得亮上好一阵。

  可算着时辰,应该也快到了。

  裴舟雾等了许久,心想终于快要将人给等回来了。

  直至暮色被黑暗完全替代,星星点点的光亮染上天空,月亮也悄悄的爬了出来。

  天黑了,还是没有他要等之人的身影。

  他心中起了几分不安,却仍保持着冷静,记得自己曾同她说过不要逞强,该歇息也要停下好好歇够了再出发,歇多了歇的久了,脚程自然也就慢了。

  再等等。

  再等一等,总会等到她回来的。

  虫鸣四起,夜莺啼叫,天色越来越深,月光照不到的林子里充斥着忐忑与不安。

  他想,是不是她在路上出了意外?

  想到她独自在漆黑的山中出了事,受了伤,叫天天不应……

  这个时辰还没回来,铁定是不对劲的。

  他不敢深想,只坚定迈出了脚步。

  他得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