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街头，一家连锁的品牌药妆店里。</p>
泷野跟着伊原，停留在护手霜专柜，看着她一个个地试用过去——用手指在试用品里沾一点，涂抹在手背，然后再凑到鼻子前闻一闻香味。</p>
如此重复十几次之后，泷野忍不住开口了。</p>
“伊原。”</p>
“什么……”</p>
她用湿巾将手上的护手霜拭去，回头看他，“抱歉，泷野等不及了吗？”</p>
“不……”</p>
泷野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伊原好像是在寻找什么？”</p>
“嗯……我在找一种让人很在意的味道。”</p>
“是吗……或许应该去问一下那边的店员，说不定她能帮伊原找到。”</p>
“但是……”</p>
伊原在身旁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扫了一眼，“我其实也很少用护手霜，不知道要如何具体地形容出那种味道……只有一种抽象的感觉。”</p>
“抽象的感觉么？”</p>
泷野笑了笑，“其实我在附近的私立高中里担任国语教师，说不定可以听懂这种‘抽象的感觉’呢……要说来听听吗？”</p>
“……”</p>
她也跟着笑了一下，“那……”</p>
“泷野老师，‘让人不安的味道’……要怎么不抽象地形容？”</p>
......</p>
“诶……酒已经没有了吗？”</p>
百合子将酒瓶完全翻转过来，里面也没有流出一滴红酒。</p>
“红酒的话还有两瓶……”</p>
真山红叶坐在她对面，桌上的下酒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是，小百合已经不能再喝了。”</p>
“诶——为什么？”</p>
“再喝下去，小百合今天就没办法回家了。”</p>
“真山会送我回去的……”</p>
“我偶尔也是会觉得麻烦的。”</p>
“好过分……”</p>
百合子趴在桌上，抱着空酒瓶，双眼半开半合，“果然还是应该让理花和泷野一起过来的。”</p>
“伊原老师和泷野老师已经拒绝了。”</p>
“诶，是吗……”</p>
“这不是小百合自己说的吗？”</p>
“我忘记了。”</p>
“不过……小百合今天打算住在这里的话，那就还可以再喝一点。”</p>
“真的？”</p>
百合子睁开了眼，“如果明天早上真山能叫我起床，我留下来也是没问题的说……”</p>
“可以。”</p>
她今天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在她回答之前，真山就已经起身去拿酒了。</p>
“我也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不太希望老师这么早就回去呢。”</p>
听到“老师”的称呼，百合子又从桌上爬了起来。</p>
“什么问题……”</p>
只是喝了大半个晚上，她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很快又趴回桌上，“人生相谈吗……也对，毕竟我是真山最后的担任教师呢……”</p>
“人生……差不多吧。”</p>
真山带着酒回来，“只是一些很简单的问题，小百合只要凭直觉告诉我答案就可以了。”</p>
“好啊。”</p>
她拿过百合子的酒杯，倒了大半杯红酒，但没有直接给她，而是放在一边先醒着。</p>
“第一个问题，小百合为什么想要结婚？”</p>
“……”</p>
百合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是真山的人生相谈吗，为什么要问我？”</p>
学生的借口总是大抵相似，“大概是想从老师的人生阅历中得到一些启示吧。”</p>
“启示吗……明明我和真山的人生轨迹是朝着不同的方向去的呢……”</p>
话虽如此，她也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并回答了学生的问题。</p>
“我也不是很肯定……大概是不希望自己以后变成一个孤单的老女人吧。”</p>
醉意使她更想闭上双眼，与眼前的世界切断联系，令黑暗中的那股上下摇晃的漂浮感变得更真实。</p>
“只是想着，就觉得很悲哀啊……”</p>
“老师身边还有很多朋友和学生。”</p>
“学生都会离开的，老师最能体会这种感受了。朋友的话，你是说理花和泷野吗……”</p>
虽然真山更想反驳那句“学生都会离开”，但还是先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p>
“没错。”</p>
“这件事我只告诉真山……你不要告诉别人。”</p>
百合子的声音忽然压低了一些，“虽然理花和泷野都扭扭捏捏的，但他们大概都有点在意对方呢……”</p>
“是吗？”真山并不意外。</p>
“如果理花和泷野走到一起，就不能一直陪着我了……不过真有这一天的话，我还是会很开心的。”</p>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愿意一直陪伴老师，让老师不觉得孤单的话，也就不会执着于结婚了。”</p>
“……”</p>
百合子愣了一下，“会有这样的人吗？”</p>
“当然有……现在是假设。”</p>
她想了想，点了下头。</p>
“毕竟结婚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呢。”</p>
“既然可以不结婚……”</p>
真山推导到下一步，“那也就不必在意对方的性别了。”</p>
“……”</p>
百合子愣了愣，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儿。</p>
“酒……”</p>
“……”</p>
她将酒杯拿了过去。</p>
百合子饮下一口，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p>
“不在意性别的话……那不就是朋友吗？”</p>
真山将她的酒杯拿过来，抿了一小口，“比朋友更亲密一些。”</p>
“诶，亲密到什么程度啊……”</p>
“会上床的那种。”</p>
“……”</p>
百合子睁开一只眼，望了望她，又将脸埋了下去。</p>
“虽然这样说有些丢人……但我还是个处女，真山突然说这种话，人家也是会害羞的……”</p>
“老师已经三十岁了，是时候放下羞耻心和那些陈旧的观念了。”</p>
“二十九岁！”</p>
她又抬起了头，“我是二十九岁！不要擅自给我增加年龄啊！”</p>
“是吗……”</p>
真山忽然俯身靠了过来，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不让她低头。</p>
“那就在三十岁到来之前，重新开始吧。”</p>
“什么啊……”</p>
她张了张嘴，眼前的学生忽然贴上来了。</p>
“唔……”</p>
......</p>
“小百合还是没有回复吗？”</p>
“没有。”</p>
伊原收起新买的手机，“大概是在喝酒……可能已经喝醉了。”</p>
两人正走在返回枫庭的路上，伊原最终还是没找到那个味道的护手霜，什么也没买就离开了。</p>
泷野摇了摇头，“她还记得明天就要上班了吗？”</p>
“真山小姐会记得的。”</p>
“说得也是……明明是学生，但是要比三十岁的老师靠谱许多呢。”</p>
“是二十九岁六个多月。”</p>
“……”</p>
“泷野可以忘记，但是我不记得的话，小百合喝酒的时候就会一直提这件事……”</p>
“伊原也很辛苦啊……”</p>
两人边走边聊，回到公寓门口时，伊原忽然停下了脚步。</p>
“泷野。”</p>
他回过头，“怎么了？”</p>
她一路上都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询问理由，但就是因为无法找到，才拖到了临进门的前一刻。</p>
“今天有什么人来过公寓吗？”</p>
“……”</p>
泷野顿了一下，也没隐瞒，“是的。”</p>
她继续直白地询问，“谁？”</p>
“新来的那位非常勤教师。”</p>
“……”</p>
伊原有些意外，以为这是学校的安排。</p>
“她也要搬进来吗？”</p>
“不。”泷野摇了摇头，“她只是过来看看。”</p>
“原来如此……”</p>
她稍微松了口气，与他擦肩而过，打算回房间后，再在Line上旁敲侧击其余的问题，“先进去吧。”</p>
而泷野还站在原地，“另外，在今天之前，我就认识她了。”</p>
“……”</p>
伊原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p>
“朋友？”</p>
以花本千代惹事不怕麻烦大的性格，在进入明山学园与他共事后，指不定会到处乱说些什么，他还不如现在就把预防针打了。</p>
“嗯……朋友。”</p>
泷野没有发觉，只是想到千代，自己的嘴角便往上弯了一些。</p>
“性格很恶劣的那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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泷野跟着伊原，停留在护手霜专柜，看着她一个个地试用过去——用手指在试用品里沾一点，涂抹在手背，然后再凑到鼻子前闻一闻香味。</p>
如此重复十几次之后，泷野忍不住开口了。</p>
“伊原。”</p>
“什么……”</p>
她用湿巾将手上的护手霜拭去，回头看他，“抱歉，泷野等不及了吗？”</p>
“不……”</p>
泷野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伊原好像是在寻找什么？”</p>
“嗯……我在找一种让人很在意的味道。”</p>
“是吗……或许应该去问一下那边的店员，说不定她能帮伊原找到。”</p>
“但是……”</p>
伊原在身旁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扫了一眼，“我其实也很少用护手霜，不知道要如何具体地形容出那种味道……只有一种抽象的感觉。”</p>
“抽象的感觉么？”</p>
泷野笑了笑，“其实我在附近的私立高中里担任国语教师，说不定可以听懂这种‘抽象的感觉’呢……要说来听听吗？”</p>
“……”</p>
她也跟着笑了一下，“那……”</p>
“泷野老师，‘让人不安的味道’……要怎么不抽象地形容？”</p>
......</p>
“诶……酒已经没有了吗？”</p>
百合子将酒瓶完全翻转过来，里面也没有流出一滴红酒。</p>
“红酒的话还有两瓶……”</p>
真山红叶坐在她对面，桌上的下酒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是，小百合已经不能再喝了。”</p>
“诶——为什么？”</p>
“再喝下去，小百合今天就没办法回家了。”</p>
“真山会送我回去的……”</p>
“我偶尔也是会觉得麻烦的。”</p>
“好过分……”</p>
百合子趴在桌上，抱着空酒瓶，双眼半开半合，“果然还是应该让理花和泷野一起过来的。”</p>
“伊原老师和泷野老师已经拒绝了。”</p>
“诶，是吗……”</p>
“这不是小百合自己说的吗？”</p>
“我忘记了。”</p>
“不过……小百合今天打算住在这里的话，那就还可以再喝一点。”</p>
“真的？”</p>
百合子睁开了眼，“如果明天早上真山能叫我起床，我留下来也是没问题的说……”</p>
“可以。”</p>
她今天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在她回答之前，真山就已经起身去拿酒了。</p>
“我也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不太希望老师这么早就回去呢。”</p>
听到“老师”的称呼，百合子又从桌上爬了起来。</p>
“什么问题……”</p>
只是喝了大半个晚上，她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很快又趴回桌上，“人生相谈吗……也对，毕竟我是真山最后的担任教师呢……”</p>
“人生……差不多吧。”</p>
真山带着酒回来，“只是一些很简单的问题，小百合只要凭直觉告诉我答案就可以了。”</p>
“好啊。”</p>
她拿过百合子的酒杯，倒了大半杯红酒，但没有直接给她，而是放在一边先醒着。</p>
“第一个问题，小百合为什么想要结婚？”</p>
“……”</p>
百合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是真山的人生相谈吗，为什么要问我？”</p>
学生的借口总是大抵相似，“大概是想从老师的人生阅历中得到一些启示吧。”</p>
“启示吗……明明我和真山的人生轨迹是朝着不同的方向去的呢……”</p>
话虽如此，她也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并回答了学生的问题。</p>
“我也不是很肯定……大概是不希望自己以后变成一个孤单的老女人吧。”</p>
醉意使她更想闭上双眼，与眼前的世界切断联系，令黑暗中的那股上下摇晃的漂浮感变得更真实。</p>
“只是想着，就觉得很悲哀啊……”</p>
“老师身边还有很多朋友和学生。”</p>
“学生都会离开的，老师最能体会这种感受了。朋友的话，你是说理花和泷野吗……”</p>
虽然真山更想反驳那句“学生都会离开”，但还是先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p>
“没错。”</p>
“这件事我只告诉真山……你不要告诉别人。”</p>
百合子的声音忽然压低了一些，“虽然理花和泷野都扭扭捏捏的，但他们大概都有点在意对方呢……”</p>
“是吗？”真山并不意外。</p>
“如果理花和泷野走到一起，就不能一直陪着我了……不过真有这一天的话，我还是会很开心的。”</p>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愿意一直陪伴老师，让老师不觉得孤单的话，也就不会执着于结婚了。”</p>
“……”</p>
百合子愣了一下，“会有这样的人吗？”</p>
“当然有……现在是假设。”</p>
她想了想，点了下头。</p>
“毕竟结婚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呢。”</p>
“既然可以不结婚……”</p>
真山推导到下一步，“那也就不必在意对方的性别了。”</p>
“……”</p>
百合子愣了愣，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儿。</p>
“酒……”</p>
“……”</p>
她将酒杯拿了过去。</p>
百合子饮下一口，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p>
“不在意性别的话……那不就是朋友吗？”</p>
真山将她的酒杯拿过来，抿了一小口，“比朋友更亲密一些。”</p>
“诶，亲密到什么程度啊……”</p>
“会上床的那种。”</p>
“……”</p>
百合子睁开一只眼，望了望她，又将脸埋了下去。</p>
“虽然这样说有些丢人……但我还是个处女，真山突然说这种话，人家也是会害羞的……”</p>
“老师已经三十岁了，是时候放下羞耻心和那些陈旧的观念了。”</p>
“二十九岁！”</p>
她又抬起了头，“我是二十九岁！不要擅自给我增加年龄啊！”</p>
“是吗……”</p>
真山忽然俯身靠了过来，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不让她低头。</p>
“那就在三十岁到来之前，重新开始吧。”</p>
“什么啊……”</p>
她张了张嘴，眼前的学生忽然贴上来了。</p>
“唔……”</p>
......</p>
“小百合还是没有回复吗？”</p>
“没有。”</p>
伊原收起新买的手机，“大概是在喝酒……可能已经喝醉了。”</p>
两人正走在返回枫庭的路上，伊原最终还是没找到那个味道的护手霜，什么也没买就离开了。</p>
泷野摇了摇头，“她还记得明天就要上班了吗？”</p>
“真山小姐会记得的。”</p>
“说得也是……明明是学生，但是要比三十岁的老师靠谱许多呢。”</p>
“是二十九岁六个多月。”</p>
“……”</p>
“泷野可以忘记，但是我不记得的话，小百合喝酒的时候就会一直提这件事……”</p>
“伊原也很辛苦啊……”</p>
两人边走边聊，回到公寓门口时，伊原忽然停下了脚步。</p>
“泷野。”</p>
他回过头，“怎么了？”</p>
她一路上都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询问理由，但就是因为无法找到，才拖到了临进门的前一刻。</p>
“今天有什么人来过公寓吗？”</p>
“……”</p>
泷野顿了一下，也没隐瞒，“是的。”</p>
她继续直白地询问，“谁？”</p>
“新来的那位非常勤教师。”</p>
“……”</p>
伊原有些意外，以为这是学校的安排。</p>
“她也要搬进来吗？”</p>
“不。”泷野摇了摇头，“她只是过来看看。”</p>
“原来如此……”</p>
她稍微松了口气，与他擦肩而过，打算回房间后，再在Line上旁敲侧击其余的问题，“先进去吧。”</p>
而泷野还站在原地，“另外，在今天之前，我就认识她了。”</p>
“……”</p>
伊原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p>
“朋友？”</p>
以花本千代惹事不怕麻烦大的性格，在进入明山学园与他共事后，指不定会到处乱说些什么，他还不如现在就把预防针打了。</p>
“嗯……朋友。”</p>
泷野没有发觉，只是想到千代，自己的嘴角便往上弯了一些。</p>
“性格很恶劣的那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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