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全替萧言舟穿戴完毕后,又细致地理了理衣衫,抚平其上褶皱,低声道:“陛下,宸妃娘**东西……”

  萧言舟眸心动了动,淡声道:“什么宸妃?”

  赵全一噎,心下叹息。

  看来陛下与宸妃娘娘真的闹掰了。

  昨**还留个心眼,不曾将东西送回拾翠宫,眼下看来,便可以安排上了。

  “……奴明白了。”

  只不过……出了这档子事,陛下竟不处罚宸妃吗?

  除了与她断了来往以外,好像什么都没变,位份依旧保留着,甚至连上元宫宴都依旧交由她操办。

  那刑狱司的鸦影,似乎只是被喊来当了回门神,没派上任何用场。

  赵全自己也一头雾水,摸不清萧言舟的心思。

  莫非陛下还有什么长远打算?可看昨日那模样,两人分明已经撕破脸了。

  赵全想着该晚些时候去问问霍珩,一面退到一侧,让萧言舟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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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早朝后,萧言舟照旧去御书房看折子,赵全则回了紫宸宫看着人收拾东西。

  他站在一旁指挥着小太监将东西一件件摆好,一边瞧着霍珩的身影。

  这时有几个小太监抬着地毯走了出来。

  “赵公公,这毯子直接扔了吗?”

  赵全拧眉,看着近乎全新的墨狐毯,眼睛也不眨道:“当然。”

  小太监们的脸上露出肉痛神色。

  “看看你们这样子,要财还是要命?”赵全恨铁不成钢斥道,现下这情况,别说是在陛下跟前提起宸妃了,连出现与宸妃有关的东西恐怕都不行。

  那几人面上惶恐与惋惜交织,分外精彩。其中一人还有些依依不舍地摸了摸毯子,赵全眯眼瞧着,没有多说话。

  宫里做事的,没点分寸怎么行。

  却看着那人动作一顿,指尖在柔软毛尖一捻,捻出许多暗红色的碎粒。

  赵全目光一凝,神色顿时凌厉起来。

  “拿过来。”

  几人也发觉不对,忙不迭递到了赵全跟前。

  赵全低头,在那人摸过的地方嗅了嗅,神色愈发凝重。

  是血腥味。

  因墨狐毯是黑色,血迹又干涸,肉眼根本瞧不出来。

  陛下昨夜是怎么了……?

  赵全想起今晨萧言舟过分苍白的脸色与下朝后被传去的周启。

  他皱了皱眉,忧心不已。

  陛下没有外伤,那……莫非是吐血了吗?

  因为宸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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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全的猜想很快就被证实了。

  午膳时他服侍萧言舟用膳,桌上却摆了一道谢蘅芜常吃的菜。赵全发现时,萧言舟已盯着它看了很久了。

  赵全都来不及补救,萧言舟已经徒手捏断了玉著。

  这变故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赵全着急忙慌令人将午膳全部撤下,一并传唤今日尚食监的人。

  萧言舟捏断玉著后便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赵全处理好前头的事情后,赶紧跟了上去。

  然前方的萧言舟步子忽然一停,赵全跟上几步的功夫,亲眼见他吐了口血出来。

  赵全大惊,呆立在原地。

  萧言舟却是波澜不惊地擦去唇边血渍,回眸幽幽道:“不要声张。”

  赵全僵硬地点了点头,想宸妃真是好本事,竟然能把陛下气吐血。

  所以那地毯上的血,该不会也是……

  他原先还觉得二人可惜,现下又想,断了也好。

  不过几月相处,就能将陛下气吐血了,若是宸妃未被发现异常,继续与陛下相处下去,后头会发生什么,赵全不敢细想。

  陛下性子古怪,宸妃也并不简单。如今的陛下,也并非能儿女情长的时候,趁早结束这段初初开始的情……或许是好事。

  就怕陛下未必真的放下了宸妃啊……

  赵全忧心忡忡,陛下为宸妃屡屡破例,又是头一回动情,眼下虽然看着是断了,谁知陛下是否会再次为她破例呢?

  “陛下,尚食监那边……”

  谢蘅芜已经有段时间没来紫宸宫用膳,可今日好巧不巧地出现了那道菜。不用猜都知道,定是走漏了风声,崔太后特地来试探了。

  赵全便是想看看,萧言舟是否还对有关宸妃的事情挂心。

  “你来处理。”

  萧言舟声音沙哑,透着股疲惫。

  赵全松了口气,想陛下应当是真的不想再与她瓜葛了吧。

  陛下头一次动了情,却是这般收场,实在让人唏嘘。

  宸妃……就让她成为陛下的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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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全亲自带人将紫宸宫中的东西无声无息送还了回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谢蘅芜只静静在一旁瞧着,没有说一句话。

  若是声势浩大,好有能挽回的余地。

  可他这样小心,看来……是真的结束了。

  谢蘅芜并不痛快,却也不会在赵全跟前显露出来,末了还扯出笑让梨落送送他。

  可在赵全眼里,这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两宫就此断了联系,静悄悄的,除了寿安宫,无人发觉。

  萧言舟却是一日又一日得阴沉下来。

  满朝大臣都瞧出他日渐清减下来,冕旒下的面容苍白不已。连崔左丞都劝萧言舟休息几日,却被他一句“孤没事”堵了回去。

  其实萧言舟迟迟未曾病愈,完全是自找的。

  一方面是没了谢蘅芜的香,加之周启的药已经不怎么管用了,他的头疾又发作起来,折磨得人难以安寝。

  另一方面,他暗地里命霍珩加强了拾翠宫的守卫,并且专门派了人监视谢蘅芜的一举一动,坊间的几个钱庄也被盯了起来。

  彻底断了她与外界联系以及离开的可能性。

  他不失阴暗地想,这样一来,她也该和自己一般痛苦难言了吧?

  没想到监视拾翠宫的人回来回话,日日说的都是些琐事。且听起来,谢蘅芜吃好睡好,安逸悠哉得过分,像是完全把他忘了。

  萧言舟听一次便气一回,气她竟然毫不在意自己,气他为何要去关注她,更气都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是下不去手。每每到了这地步,他都想要吐血。

  偏偏次日萧言舟又忍不住去听她都做了什么,像是对折磨自己乐此不疲一般。

  赵全看不下去,委婉劝道:

  “若是宸妃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他们一定会来禀报,陛下何苦如此劳累,日日询问呢?”

  萧言舟凉凉一笑:“孤是要看她挣扎痛苦,别看她表面自在,其实心里肯定难受得想死吧?哼,孤想想就痛快。”

  赵全欲言又止。

  挣扎痛苦的……好像只有陛下您吧?

  “……好吧。”

  算了,陛下您开心就好。

  ……

  如此一来,萧言舟对拾翠宫的关注,似乎比从前更多了。

  这哪是要断情的架势呀?

  赵全几次与霍珩提起,后者只摇摇头,说全看陛下自己打算。

  赵全不悦,想这闷葫芦,果然也问不出什么来。

  这厢萧言舟的病迟迟不见好,还是引起了寿安宫的注意。

  崔太后起先听闻风声时还起疑,不曾动作,直到收到崔左丞的来信才确信,自己这儿子,当真病得不轻。

  她只从崔露秾口中得知萧言舟与谢蘅芜似乎不睦,却不知具体缘由。在那之后他忽然病了,崔太后难免就想到是谢蘅芜用了她给的那香。

  崔太后万万不会想到,萧言舟是生生被气病的。

  收到崔左丞的信时,崔太后看着左丞亲笔,轻轻扬眉。

  这谢蘅芜,下手还挺狠。

  真是小看了她。

  那香的效力不会发生得如此快而迅猛,但拜谢蘅芜在她跟前表现的懦弱窝囊所赐,崔太后完全没有怀疑她可能做了别的手脚。

  若要怀疑,也是怀疑萧言舟病倒有作伪的成分。

  不过是真是假,一见便知。

  崔太后慢悠悠将信烧了,随后命嬷嬷去请人。

  寿安宫的帖子,分别进了拾翠宫与紫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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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太后娘娘那边来人,说明日要与宸妃一同来探望陛下。”

  赵全禀报时,萧言舟正斜倚在榻上,一边大袖遮目假寐。

  “不见。”

  略显沉闷的声音从袖中传出。

  赵全眸光一闪,只往后退了几步,却没有离开。

  “等等,”果不其然,萧言舟将袖子缓缓下移几寸,露出一双漆眸,转过来森森看着赵全,“你说还有谁?”

  “回禀陛下,是宸妃。”

  赵全恭恭敬敬道,便听萧言舟没了动静。

  他也不着急,就耐心等着。片刻后,赵全听到一声熟悉的冷笑。

  “罢了,母后难得关心孤,自然得见一见。”

  萧言舟蓦地从榻上起身,打量了一圈殿内,皱眉道:“为何这么乱?”

  赵全心说自然是因为陛下您日日发疯,收拾好也被弄乱了。

  “是奴疏忽,奴这就安排人来清扫。”

  “嗯。”萧言舟漫不经心道,“备水,孤要沐浴。”

  赵全一一应下,大概是眼神太过明显,被萧言舟横了一眼。

  “母后难得来看孤,当然要郑重些。”

  赵全:啊是是是……才不是为了宸妃娘娘……

  他十分怀疑,如果不是陛下闻不得熏香,说不定还要仔细焚香一番。

  总之这一番忙乱后,萧言舟与紫宸宫都修整完毕。

  第二日,崔太后带着谢蘅芜如约而至。

  赵全先出去看了一眼,随后回来与萧言舟道:

  “陛下,太后娘娘与宸妃娘娘都到了。”

  “让她们去正殿等孤。”萧言舟说着咳嗽几声,又叫住要离开去传话的赵全。

  “慢着,”他眉目阴沉,“你看她如何了?”

  赵全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方才匆匆一瞥,只觉得谢蘅芜还是像从前那般耀眼夺目,粲如明珠,华如月色。袅袅婷婷立在那儿,轻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不但美丽不减,那气色似乎还比先前好了一点,面色白里透红的,看起来就过得不错。

  赵全十分担心萧言舟见到她会气晕过去。

  “回禀陛下,宸妃娘娘她……她自然也与从前不同了。”

  这个“也”字用得巧妙。

  萧言舟闻言似乎满意了一点,眸中阴霾散去些,哼笑一声去了穿衣镜前整理衣衫。

  从前的紫宸殿,是没有镜子的。

  这还是昨夜萧言舟命赵全送进来的。

  赵全无言看着镜前的帝王,被一股无力感侵袭。

  陛下这模样,分明……分明就是在乎得不得了啊!

  这是哪门子的断情绝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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