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皇帝的白月光 第六十六章

小说:穿成皇帝的白月光 作者:江山微雨 更新时间:2024-08-15 09:02:14 源网站:乐文小说网
  养心殿。

  七、八名太监忙碌一早上, 才把地上、墙上的血迹都洗刷干净了, 可到处依旧残留着昨夜血战的痕迹。

  一张水墨山河屏风千疮百孔, 当中裂成两半。

  紫檀木书架、甚至皇帝的御案上, 满是刀剑劈砍的裂痕, 触目惊心。

  张远、赵贺两人奉命查清行刺之事, 彻夜未眠, 加上一个白天的审讯,终于有了眉目。午时刚过,奉命前来, 双双跪在底下。

  皇帝坐在御案后。

  他眉眼冷淡,手指抚过桌面上一道凹陷的裂缝,漫不经心地敲了几下。

  缝隙中, 有暗色的干涸的血, 不知是谁的。

  他看了一眼,神色不变, 全然的无动于衷。

  昨天, 就在这个地方, 他突然遇袭, 假扮僧人的刺客执刀闯入, 尽是亡命之徒, 北羌的死士精锐。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只为取他性命。

  刀刃砍入肉体的钝响,飞溅的鲜血, 凄厉的惨叫。

  任何一样, 足以令人噩梦连连。

  可他半点不在乎,如今更不会触景生情,对他而言,这生死搏命、鲜血淋漓的场面,反而是极为熟悉的。

  他低头,目光扫过赵贺和张远,移到另一名太监身上。

  那是慈宁宫西殿的太监,似乎感受到帝王的注视,他身子一僵,腰背弯下:“回皇上,姑娘晚上睡的不踏实,但是身体无恙,醒后去了一趟启祥宫。”

  旁边两人同时抬头,看着那太监,又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凌昭淡淡道:“启祥宫。”

  太监忙道:“是、是的。姑娘带着容公公同去。”

  凌昭眉目不动:“下去罢。告诉你们姑娘,朕稍后去看她。”

  小太监千恩万谢地倒退着出去。

  待他背影走远,赵贺开口:“皇上,微臣和张大人已经核实,启祥宫的何太妃有勾结北羌的嫌疑,许多事是她在宫中接应,江姑娘为何会……”

  他咽了口唾沫,不敢说的太明白。

  凌昭问:“查到什么?”

  张远回道:“何太妃不仅有内应之嫌,之前宫中流言四起……咳。”

  他抬头,飞快地瞥皇帝一眼,也不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流言,一句带过:“微臣问过慈宁宫的刘公公,太后为此十分忧心,得知何太妃擅于酿酒,他便自告奋勇,向何太妃的侍女要来烈性的酒。那酒,应该就是江姑娘带给您的。”

  凌昭一阵惊心,眸光渐冷。

  差一点。

  江晚晴先喝下一杯,万一其中有毒,后果不堪设想。

  心悸之后,想起刘实,他冷哼一声:“蠢不自知。”

  张远沉默下来,看着年轻的帝王,慢慢道:“皇上,酒中无毒。”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随之而来的,便是沉重的压迫感:“你想说什么?”

  张远定定道:“何太妃不会只送来美酒佳酿,唯一有机会调换的人,只有江姑娘。”

  他深吸一口气,冒着触怒帝王的风险,咬牙说出心底话:“皇上,儿女私情放一边,江姑娘的行为颇多可疑之处。分明知道何太妃用心险恶,却只调换了酒,不曾上报,如今更是独自前往启祥宫……这,不得不查啊。”

  凌昭道:“错了。”

  张远和赵贺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低眸,唇角泛起冷笑:“还有一人,也有机会。”停顿了下,扬声道:“王充!”

  话音刚落,王充便匆匆进来:“皇上。”

  “昨晚刺客动手之时,那冲进来的太监,可是陪着江氏来的?”

  王充心中一惊,冷汗浸湿后背衣衫。

  昨天的乱局,作法的僧人忽然拿出兵器,杀侍卫闯进养心殿,那西殿的死太监是往殿内跑的,他却吓破了胆,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头。

  皇帝这是算账来了。

  王充慌忙磕头:“皇上,奴才、奴才救驾来迟——”

  凌昭不耐烦:“朕问什么,你答什么。”

  王充哆嗦了下,忙道:“是,容定是陪江姑娘一起来的。”

  凌昭皱眉:“出去。”

  王充又磕了两个头,战战兢兢地退下。

  凌昭看向张远:“那太监的底细,朕叫你们去查,有结果了么?”

  这次是赵贺开口:“容定进宫前身世清白,毫无疑点,可进宫后……”他拧眉,压低声音:“替他净身的老太监横死宫外,他的死和何太妃也有关联。更为古怪的是,何太妃身边一名姓曹的太监,在启祥宫附近的假山林里溺死了,当晚和他在一起的,也有容定,有人亲眼见过他俩喝醉酒、勾肩搭背地出去。”

  容定。

  凌昭突然想起来了。

  很久以前,长华宫中,那苍白清秀的小太监屈膝,江晚晴却在他跪下前出声,为他求了见君王不跪的恩典。

  那个人跟何太妃有不清不楚的关系,那个人知道养心殿机关的秘密……连他都一无所知的秘密。

  他究竟是谁。

  这时,王充的声音又响起:“皇上,秦大人派人过来,说是有要事禀报。”

  “进来。”

  那侍卫行色匆匆,跪下行礼后,急忙道:“皇上,启祥宫的何太妃及其侍女服毒自尽,属下等人赶到时,已经咽气了,死前还曾在宫中以迷香害人。”

  一口气说完,他停顿片刻,喘口气,又道:“启祥宫的侍卫说,最后进去的人……只有江姑娘和一名太监。”

  凌昭皱眉:“秦衍之人呢?”

  侍卫答道:“秦大人去了慈宁宫,这就带那太监来回话。”

  凌昭点了点头,一挥手:“都下去。”

  张远开口:“皇上!”

  凌昭面无表情:“你听见了。”

  张远看了身边的赵贺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相似的担忧,不禁长叹一声。

  人都出去了,殿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凌昭盯着桌上的一道道裂痕,目光结了冰。

  坐过他这张椅子的人,往前数——凌暄,父皇。

  以容定的年纪,断不会和他父皇有关系,倒是凌暄……那太监,会是他安排在长华宫的吗?又是为了什么。

  他拧紧眉,杀心已起。

  不多时,王充来报,秦衍之带着人来了。

  凌昭沉默片刻,道:“叫他一个人进来。”

  “秦大人?”

  “太监。”

  “……是。”

  那太监看起来不到二十,生的唇红齿白,面貌俊秀,尤其是一双狭长的凤眸,即使身处养心殿,面对九五之尊,也不显得有多么紧张。

  在这样的时刻,依旧神态自若。

  容定看见端坐在上的帝王,不曾下跪,只道:“皇上。”

  凌昭问:“你叫容定?”

  “是。”

  “昨天那酒,是你调换过的?”

  “是。”

  他问一句,底下那身穿灰蓝太监服的少年便答一句,端的是从容自在,仿佛此刻对他发问的,不是掌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帝王,而是和他平等相处之人。

  凌昭起身,一步步向他逼近:“你不是何太妃的人。”

  肯定的语气。

  容定抬头看他,带着赞许:“皇上明鉴。”

  凌昭停住,蓦地扫他一眼,目光凌厉。

  不知为何,他说这句话的神情和语气,莫名的熟悉……且令人痛恨。

  分明只是个卑微的小太监,可那温和的声线和略带鼓励的眼神,那生来便高人一等的施舍和怜悯,那刻进骨子里,以谦逊和温润伪装起来的傲慢……像极了一个早该入土的死人。

  于是,他直截了当:“你是先帝的什么人?”

  容定有些诧异,看着他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凌昭心底恶感更甚,声音冰冷:“朕不会问第三遍。”

  容定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他身后的御案和座椅上,片刻的沉寂,他摇头,又叹了声:“当了这几个月的皇帝,你的耐心越发差了,竟是不及从前。”

  凌昭骤然变色。

  那般理所当然的口气。

  容定低笑,温声道:“不如,你再想想。”

  *

  慈宁宫,西殿。

  福娃趴在桌前念书,读了会儿,觉得烦闷,便开始在纸上涂画。

  江晚晴将叠好的几条绣帕交给喜冬,嘱咐:“春桃夏荷秋菊冬梅,我各绣了一条,你……你过两天,送去给太后娘娘。”

  喜冬笑道:“姑娘何必心急?以后慢慢做就好,也不怕累坏了。”

  江晚晴摇了摇头,并不多说:“你先出去罢。”

  喜冬点头。

  刚走两步,江晚晴唤道:“冬儿。”

  喜冬转身过来,问道:“姑娘还有话吩咐?”

  江晚晴只是看着她,沉默很久,微微一笑:“没有。天气凉了,别忘了添几件新衣。”

  喜冬叹了口气:“姑娘又忘事了。过冬的衣裳,绣坊前几天刚送过来。”

  江晚晴笑了笑:“是我忘记了。”

  喜冬的背影逐渐从视线边缘消失。

  江晚晴站在原地,环顾四周。

  墙上的字画,架子上的古董玩物,梳妆台上的妆奁……她缓缓走过去,眼角余光瞥见压在妆奁下的一件东西。

  半枚白玉佩。

  早忘记了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却记得是谁送的,记得喜冬的那句话。

  “……白玉无瑕。皇上定是想告诉姑娘,这些年来,他在北地为姑娘守身如玉的意思。”

  当时气的半死,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此交代了。

  现在想起,哭笑不得之余,心中更是闷的透不过气。

  她将那冰凉的白玉攥在手心中,轻唤了声:“福娃。”

  福娃抬起头,熟练地跳下椅子,屁颠屁颠跑过来:“娘。”

  江晚晴蹲下身,最后检查一遍他脖子上的红绳和长生果,这是鬼差梦中相赠的信物,有了它,便可带福娃同回现代。

  她将那条红绳放回他的小衣裳里,低声道:“我说过会带你一起走的。”

  福娃怔了怔,脱口道:“娘要回去了吗?”他按住衣襟下的长生果,一本正经道:“福娃有在好好保护长生果,娘去哪里,福娃就去哪里。”

  江晚晴点点头。

  福娃咬了咬手指,小声问:“到了那个地方,我还会是太子吗?”

  江晚晴说:“不会了。娘的家里没有皇位给你继承的。”

  “哦。”福娃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那我还能当皇帝吗?”

  “……”

  江晚晴咳嗽了声,正色道:“不能,但我有钱,你可以在游戏里当皇帝将军大统领……随你想当什么。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还没有性命危险。”

  福娃虽然听不太懂,却跟着兴奋起来:“好,好,那咱们快走罢!”

  江晚晴牵起他的手,刚走出门,迎面见宝儿过来。

  宝儿急道:“娘娘,不好了!秦侍卫刚才过来,把小容子带走了……他、他又闯什么祸了?”

  江晚晴一颗心直落下去,暗想这下凉了,他就不能等她走了再……算了。

  “宝儿。”

  宝儿抬头:“姑娘?他到底干什么了呀?怎被皇上叫去了?”

  江晚晴问的是全不相干的话:“你听我的吗?”

  宝儿想也不想:“奴婢对姑娘忠心耿耿,当然听您的。”

  江晚晴深深看着她,柔声道:“既然对我忠心,那我吩咐你的这句话,你要记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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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儿用力点头。

  江晚晴忍住心中酸涩,郑重道:“这辈子,你好好过下去——无论何时,我都是盼着你好的。”

  宝儿有些疑惑,但还是斩钉截铁道:“奴婢会的。”

  “秦侍卫……我与他相识多年,深知他人品可靠,也已经托人和他说过了。他……他是愿意的,若你答应,将来便跟了他罢,他会照顾你的。”

  宝儿撇嘴:“还早的很呢,那是将来的事。”

  江晚晴道:“你一定记住。”

  福娃跟着江晚晴走了一路,看到养心殿就在前方,不由害怕起来。

  江晚晴拉着他的手,笑道:“别怕,你皇叔不会凶你的。”

  福娃忐忑:“真的吗?”

  江晚晴道:“真的……他只会凶我。”

  福娃拉下脸,闷闷道:“那也不行。福娃会生气。”

  江晚晴笑了声:“你等我一会儿。”

  她转身,不知从怀中摸出什么,倒在手中,看都不看,闭上眼吞下。

  福娃看见了,好奇的问:“你吃了什么?我也想吃。”

  江晚晴又牵住他的手:“味道一点儿也不好,福娃不会喜欢。走罢。”

  *

  “我知道养心殿内有机关。”

  “我知道何太妃的身份,以及她勾结北羌细作的事情。”

  “还有……”

  那人轻笑一声,思及什么,眉眼温柔:“我是晚晴身边最亲近的人,很早以前,她就为我求了见你不跪的恩典……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的男人:“我的腿脚是受过伤,可早就养好了——早在你来长华宫之前。”

  凌昭转身。

  御座旁,有一把擦拭干净的长刀,是他从刺客手里抢下的兵器,用的顺手,便留下了。

  容定也看见了,神色平静如初:“我是谁,你还想不通么。”

  凌昭的手握在刀柄上。

  容定看着他:“……七弟。”

  风声尖锐,眼前冷铁寒芒一闪。

  瞬息之间,冰冷的刀刃离他的咽喉不过寸许。

  容定笑了笑,不闪不避:“长幼有别,你就是这么招待兄长的?”

  凌昭手执长刀,锋刃贴上那人的喉咙,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夺他性命。他冷笑了声:“朕的兄长,葬于城外皇陵,现在朕看见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阉人。”

  容定淡淡道:“我是太监还是男人,你怎不问问晚晴呢?”

  “住口!”

  帝王暴怒,刀锋划破皮肉,有血珠渗出,一滴滴落下。

  他紧紧握住刀,骨节泛白,忽而勾唇,牙齿是森冷的白:“是人是鬼都无所谓,朕一直想手刃你,今日,总能如愿了。”

  容定问:“为什么?”

  凌昭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还有脸问?”

  “因为晚晴?”容定直视他的眼睛,低下头,看着那沾染了血迹的刀:“还有一件事,不妨告诉你。”

  他抬起手,苍白的手指将刀刃从脖子上推开些许,又摸出一方干净的白色帕子,按在伤口上。

  “父皇在位时就知道,有朝一日,你会继承皇位,成为大夏的国君。”

  凌昭冷冷看着他。

  容定挑眉:“你不相信?众皇子中,排除早夭的和生来有残缺的,可堪重用的成年皇子就那几个,五弟资质不错,只是生性放纵,一旦缺乏管束,只怕纵情声色,非帝王之才。而你……”

  他笑了下,道:“你无心皇位,只想当将军,轻文重武,父皇有心培养你,却屡屡被你气的大骂孺子不可教,你也不在乎。”

  “众皇子中……”凌昭一双黑眸掠过讽刺之色,“是有太子的。”

  容定颔首:“是。可我活不了几年,父皇清楚,我也清楚,只是不便明说。后来,你激怒父皇,他趁机将你贬去戍守北地,又为我和晚晴指婚,你可不就有了称帝之心?一举两得,成全了我,又成全了大夏和你的将来,多好。”

  天底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凌昭心中怒意滔天,便如巨浪翻涌,怒极反笑:“你是真活的不耐烦——”他盯着那人,就像盯着刀尖下的猎物,一字一字,冰凉彻骨:“想再死一次,朕成全你。”

  他举起刀,指向那笑意温润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