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的脸在奔跑中变幻莫测,

  是周甜甜,是二喜,是齐晓菲,是金团长……

  他们在莫名其妙的发出怪笑。

  周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感。

  “你到底是谁?”

  周婳眉眼凝神,对着就要跑过来的人伸出手,用双手想将人遏制住,

  “你是天道?”

  “!!”

  小女孩身体异常的灵活,躲过了周婳几次的攻击,脸色娇俏,笑颜玉华,

  “天道是什么,我是你的主人。”

  周婳意识放空了几许,努力的挤着音,

  “是你让我死?”

  小女孩的脸现在是周甜甜的,呲着牙,头顶金光耀耀,身上隐约间还滴滴塔塔的流淌着血滴。

  “对呀,咱们都是一样的角色,凭什么只有我死?你还没死?”

  周婳鼻尖有袭人的血腥气,

  还没开口,小女孩的脸又快速变换,这回是二喜。

  二喜浑身焦黑,可面容恬静满足,

  “周主任,我妹妹还好吗,宋大哥过得还幸福吗?大哥大嫂现如今怎么样了?”

  三燕儿去了机关小学,跟陆婉晴一起做老师。

  两人还时常因为教学理念不一样,吵得不可开交。

  而且三燕儿喜欢写作,周婳跟陆婉晴通信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夹带上三燕儿写的微小说。

  不得不承认,三燕儿很有才气。

  文风幽默接地气,若是一直坚持下去,应该能有所成就。

  周婳让陆婉晴带着三燕一起学习,等到明年那个政策颁布,三燕就能名正言顺的从屯子里走出来。

  至于宋单,

  听老四说,他现在是团里面最积极的干部,做什么事儿都是第一时间响应。

  只是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个单身汉,知青点盖了新房子,好多住在村里的知青都搬过去了。

  宋单因为工作出色,也被分到一间单独的屋子。

  可他却不愿意搬,要一直守着那座院子,画地为牢。

  因为院子里埋着他的爱人。

  老四还说,现在村里最稀奇的新闻就是宋单在院子里种了一颗喜树。

  喜树是典型的暖地树种。

  喜光,不耐严寒干燥。

  需要湿润而肥沃的土壤,在干旱瘠薄地种植会发育不良。

  可宋单院子里这颗喜树却是长得枝繁叶茂,

  村里的赤脚医生说,喜树一身是宝,树皮能治疗牛皮癣,树叶可以治疗疥疮,果实能清热解毒。

  屯子里有人家生病了,会去讨一颗果实。

  宋单也乐于助人,他说这是二喜在守护村子。

  屯子里的人似乎都相信了这个说法,每到清明,还有人自发在喜树下放上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祭奠埋在树下的二喜。

  “我走了……”

  思绪被温柔的声音拉回,

  周婳目睹对面那张焦黑的脸笑了,虽然只是面部微表情,可她感受到她从心底散发出来的那种满足感。

  二喜应该无憾了。

  随后,小女孩的脸快速变换,变成齐晓菲那张血窟窿的脸,

  周婳不能理解,这前面的人都故去了,可齐晓菲跟金团长不是还在?

  “齐晓菲?”

  齐晓菲怨气很重,面目狰狞。

  见到周婳,似乎很意外,胸腔内黑雾汹涌,周遭顿时气流涌动。

  “最应该死的就是你,我过得好好的,要不是因为你,我的脸压根不会被毁掉,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周婳觉得可笑!

  这世界上就没有该死的人。

  蝼蚁尚且苟活,

  你让我死,我就得死了?

  呸!

  她没有耐心地侧了侧身子,呵呵一笑,

  “别变戏法,我不管你是谁,但既然你肯跟我见面,说明我还有活着的价值,来,咱们谈谈条件,让我醒过来的条件。”

  她的话音刚落,风起云涌,周围山林树木随之断裂,她的身边不断涌现出龙卷风条。

  朝着对面的小女孩聚拢而去,没几秒,小女孩被包裹住了。

  一个密不透视的蚕茧出现在周婳眼前。

  周婳坦然的看着对面,轻轻呼气,气流随之也震动。

  包裹的蚕茧也被震动了。

  眼前的画面太过真实,太有冲击力了。

  周婳觉得这不是梦,

  她甚至能看清楚云朵飘过来时的雨珠。

  小水珠里面映衬出无数个她的头像,每一个都是一幅成长图,

  有她跟大毛相亲的画面,

  有她生产后,独自扶着肚子从产房里阔步出来的画面,

  有在金鸡屯最后一夜的篝火晚会。

  处理猪瘟,灭虫,到汪书记身边……

  锦旗,奖状,升职!

  周婳看完这十年来的生活卷轴,心中那口闷气越发难以舒展。

  老娘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让我狗带就狗带吗?

  怒意直冲天灵盖,她不知道哪里来力气,飘过去将那一团蚕茧抱在怀里。

  没有躯体的好处就是你可以不局限于四肢,像是一团果冻一样,将它包围,勒紧……

  空气中到处都是弥漫的小水珠,还有风哗哗吹过声音。

  那团蚕茧一样的东西不断挣扎。

  像是变色龙一样,一会黑一会白一会红。

  大约持续了十来分钟,蚕茧颓然缩小!

  那团东西一震,周婳的身体也跟着猛烈的一颤。

  白嘘嘘像是蚕丝一样的东西,千丝万缕,从她的四面八方灌入没有躯干的身体。

  一种难以述说的疼痛感蔓延全身。

  周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重铸了一般,她的耳边依然能听到次次啦啦的缝合声。

  像是血肉在疯涨一样。

  她意识薄弱,就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

  “啊……”的一声大喊出声。

  疼!

  好像又被推到了云朵里,身体是软着陆,

  但身体里的疼痛感没有消失。

  周婳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炼火炉的孙悟空,佝偻着左右翻滚,还能起跳。

  趁着不疼的间隙,她想是不是出来后就能火眼金睛了?

  紧接着,她听到小橙子的喊声,

  然后是大毛,大毛的声音嘶哑,像是怒吼的狮子。

  还有老四,柳眉,乔月季,孙元庆……

  好多熟悉的喊声,

  只是这声音没持续多久,耳膜就像是被刺穿一样,只剩下滋滋的长笛声……

  周婳不知道这场面持续了多久,

  直到她又重新陷入了白色的雾霾,

  那个小女孩又出现在了她眼前,

  可是这次,她身体是空洞的,而周婳有了完整的躯壳,

  空气静谧,

  周婳微微睁眼,她看到小女孩身后是大毛,是小橙子,是团结,还有若干个自己熟悉的人。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悲凉。

  她这是能活了?还是彻底死了?

  周婳慢慢活动了一下四肢,好像能支配了。

  尽管还有些麻木,但比阿飘要好很多。

  她看着小女孩,“说罢,无功不受禄!要是不提条件,我醒来可就要翻脸不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