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锦绣 第66章笑展花姑子2

小说:木槿花西月锦绣 作者:海飘雪 更新时间:2024-08-18 18:45:03 源网站:乐文小说网
  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两军接兵,带火的箭矢如星雨飞来,血腥味立刻弥漫开来,夜空被火箭燃烧着,照亮了整个血腥的世界,如白昼一般。

  我放眼望去,男人们互相如兽一般,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拼命砍着、杀着,断肢、残臂在空中飞舞,被火点燃,发出刺鼻的肉焦味,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刺激着我所有的感官。

  我的胃痛苦地翻滚着,几欲干呕。这是一个人间地狱,人们为了生存这个最简单也是最残酷的目的,互相残杀。我努力拉着狮子骢的缰绳,才不至于倒下。耳边忽然一片寂静,所有的厮杀声离我远去,我脑中反复浮现出樱花林中,红发少年笑盈盈地读着《青玉案》,但立刻被漫天的血色撕个粉碎,我究竟在哪里?

  眼前一片血红,一个身子被劈了一半的子弟兵,血淋淋的肚肠流出身体,正死死地拉着我的缰绳。他的年纪和素辉差不多,两只眼睛像死鱼一样凸出来,滴着鲜血,死死盯着我,口中吐着血沫,好像要开口对我说什么。我骇在那里。忽然,那颗年轻的头颅飞了出去,他的躯体像破棉絮一样倒了下去。他身后站着一个同样年轻的南诏兵,手提大刀,凶狠地盯着我,浑身是血,伸着手来拉我。

  狮子骢长啸一声踢翻了那个南诏兵,疯狂地向前冲去。我紧紧伏在马背上,四处搜索宋明磊。然而到处都是满脸血污的人在互相杀戮,根本找不到宋明磊。不断有人倒下去,更多的南诏兵向我涌过来,兴奋地喊道:“活捉原非烟,活捉原非烟。”

  很多人要过来拉我下马,震耳的喊杀声中,我的眼前一片血色,不知道什么人拉住了我的脚踝。我颤抖地摸到腰间的酬情,砍向那只手,一声惨叫,我得到了自由。于是我开始挥舞着手中的酬情,拼命砍着,很多黏稠的液体喷射到我的身上,染红了一身名贵的怀素纱。

  杀到谷底,天已微微发白。突然,我的马凄厉地嘶声长啸,猛地向前栽倒,我也狠狠地摔了下来。天旋地转间,我才发现我的坐骑,那匹原非烟的爱骑狮子骢,一身的白毛几乎被血染成赤色,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却比不上它那一双前马腿的致命伤。原来它的前腿早已被人生生地砍断了,狮子骢痛苦地睁着漂亮的马眼,看着我呜呜哀鸣。

  隔着散乱的头发,我看向那个斩断马腿之人。眼前傲然站着一个高大的南诏将领,赤黑戎装,血污满身,乌盔下戴着可怕的鬼面具,面具的双眼镂空,一双潋滟的紫瞳盯着我,闪烁着猎食者的贪婪和兴奋。

  刹那间,我的心脏一阵收缩,跳得奇快,我根本分不清这是华山雪谷,还是在深埋记忆深处的地府。

  不,我一定还在地府中,这是一个噩梦,我还没有醒来……

  我完全被恐惧所征服了,有些歇斯底里地狂叫了起来,看着他向我伸来覆着盔甲的手,明明知道要跑,知道要用酬情去砍……然而我竟然骇得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根本动不了。

  我的理智崩溃前,一双有力的手将我拉上了另一匹战马,那个紫瞳恶魔,只是扯到我的一片怀素纱衫。

  我抬头,原来是披头散发的宋明磊,我瑟缩在他的怀中,浑身发抖。

  我伸头一看,那鬼面紫瞳的战将依然昂首站在那里,那双嗜血的紫瞳,冰冷而不甘地目送我们离去。这时身后正好一个子弟兵袭来,他连头也不回,左手反手一挥偃月刀,已将那个子弟兵拦腰砍倒。更多的血喷在他的鬼面上,顺着没有表情的黑面具流下来。

  而他覆着甲的右手紧紧捏着我的纱裙一角,在风中飘扬,形成了一幅无限凄艳,但却妖异无比的画面。

  我看向宋明磊,他的头盔早已不知所踪,头发披散,额头滴血,身上也像是从血浴中捞出来似的,他一手牢牢地圈住我,一手拼命挥斩。

  一会儿,我们离了战圈,他微喘着气的嘴角流着血,却依然向我微笑着,“对不起,四妹,二哥来迟了。”

  他将我和他绑在一起,策马向玉女峰疯跑去。

  我紧紧揽着他的腰,却发现满手全是他的血。他的腰间汩汩流血,一路洒下,我帮他捂着伤口,试图止住。

  宋明磊比南诏兵熟悉地形,他东躲西闪间,来到两侧是悬崖峭壁的石眼沟,沟中一条羊肠小道,仅能容一人一马通过。他带着我狂奔,身后跟着十个同样全身浴血的原家子弟兵,通过石眼沟,身后的追兵不熟地形,跟上来的越来越少。

  过了石眼沟,我们攀上玉女峰。最后战马实在上不去了,宋明磊这才让我们停下来,想弃马徒步前行。可是他一下马,就立刻跌倒了,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我们把他拉进一处深山老林的洞中,我为他清洗着伤口,这才发现,平时外表最为潇洒光鲜的宋二哥,那健壮的身上竟然伤痕累累,无一处好肉。那些伤痕,有些年代已经非常久远,甚至可能是在他进紫栖山庄以前就有了,我不由得泪流满面。宋二哥,你到底受过什么样的苦,你的伤又是谁加诸于你的?是柳言生还是原非清?

  宋明磊告诉我们的身世非常简单,他说他是淮阴人,一个私塾先生家的孩子。在前往宁波老家的路上,路遇马贼,财物被劫掠一空,除了一个姑姑和一个妹妹,家里人全部被杀害了。为了葬家人,为了免于家人被卖,他才不得不自己卖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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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那张德茂可是他易容的妹妹,那李如可是他苦命的姑姑?

  他的身上究竟有着怎么样真正离奇悲伤的身世呢?

  我们十二人在洞中点了堆柴火,化了些雪水,清洗伤口,安顿伤员。我分了两拨人马守夜,而我守在宋明磊身旁,在胆战心惊中了迎来了血色残阳。

  半夜里,昏迷不醒的宋明磊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到我坐在他的身边似乎很高兴。

  我暗中谢天谢地地流泪一番,哽咽着对他说:“二哥,你莫要再睡了,你答应要带木槿逃出去的。”

  宋明磊使劲坐了起来,伸出手想抚我的脸,却牵动伤口,又倒了下去。

  我吓得赶紧按着他,检查他是否又出血了。这个时代没有人工输血,流血过多的人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强自镇定地查看着他的伤口,还好没有再流血了。他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看着我的眼神却很愉悦,他拉着我的手轻轻道:“四妹,你没有受伤吧!”

  我故作很有精神地摇摇头,却不由泪花四溅,使劲揉着眼睛,强笑道:“有二哥在,木槿是不会受伤的。”

  他也笑了,闭上了眼睛,轻喘着气,好像是在努力平复着伤口的剧痛。过了一会儿,他又忽然开口,道:“木槿,你可曾怪过二哥抄你的文章?”

  咦,他怎么忽然扯这张锦绣最敏感的大字报呢?

  我温言道:“哪里话来,二哥多虑了。现在二哥受了伤,千万别多想,好生休息,明日我们还要亡命天涯。”

  宋明磊睁开了眼睛,眼中升起了一阵奇异的光芒,“对,明天我们还要亡命天涯。”他抓紧我的手,“木槿,明天让二哥带着你离开西安,离开原家,离开一切的一切,我们去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我愣在那里,宋明磊却努力地半坐起来,将我拥入怀中,继续兴奋地说道:“当你坐在一大堆红梅花中,为大哥哭泣时,我心里想着,为什么和你去的人不是我呢,大哥是多么的幸福啊!”

  我猛然间意识到他在说我们冲下山前的话题。

  他轻推开我说道:“我们忘掉一切,忘掉所谓的国仇家恨,离开这个乱世,去浪迹天涯,就我们两个人,去过那自由自在的生活。”他笑得如此快活,眼中充满憧憬,“木槿,二哥知道,你不爱功名利禄,不爱绫罗绸缎,你一直向往的就是那样的生活,二哥的心中也一直渴望那样的生活,可是这一路走来,没有人给过我任何机会来选择。”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苦涩,那笑容也变成了扭曲的苦笑,眼睛里也有些恨意。他复又抬起头,执起我的手,认真道:“你莫要怕生生不离,二哥、二哥其实有解药,我……木槿,我不要做你的二哥,我要做你的丈夫。”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看着那张年轻的俊脸,心中的震撼、心疼、羞愧、懊悔排山倒海地涌来,这几种情绪混合在一起,让我接应不及。

  花木槿啊花木槿,你一向自负拥有两世记忆,自命对风月无情,通达人世,然而、然而你竟然糊涂到一个少年爱了你将近整整六年,一直到他慷慨地陪你赴死的地步,你方才知晓。

  花木槿啊花木槿,你根本羞于两世为人,你彻底算是白活了你。

  我想开口,声音却被泪水堵住,我根本无法拒绝他充满希望的眼睛。

  非珏说爱我,却不得不奔向他辉煌的皇位;非白说要我一辈子,却不知身在何处,正保护着靖夏王的金枝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