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殿下饿了，可这三更半夜的，莫说慈幼院找不着吃的，满大街也没有哪家饭馆还开着门了。
月朗风清，后山升着火堆，火光摇曳，丢进去的柴火劈啪作响。
冬至翻动着手中的棒子，红薯的阵阵香味在夜色下越来越浓郁，引得人腹中馋虫大动。
陆昭和肖岑也围着火堆而坐，两个人就像是铜镜中照出的一双人影，都是双手托腮，一眼不眨地盯着瞧，垂涎三尺的模样。
“这红薯真香啊。”陆昭说着不由咽了下口水，“比我先前吃过的香多了！”
“饿上你个三天，嚼草根都香了。”
“那怎么会，我又不是牛。”
烤好的红薯外焦里嫩，当中掰开，里头黄灿灿的，馋人极了。
冬至觉着烫手，拔了几把草裹着，一半递给陆昭，另一半给了肖岑。
“你自己呢？”
“我不饿。”她常年跟随义父在军营，过惯了艰苦日子，与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不同。
趁着对面的公子小姐大快朵颐，冬至的目光一直在他二人身上逡巡。
肖岑喜欢陆昭，难怪他会一改初衷，坚持不肯离京了。
陆昭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没错，但怎生如此麻烦呢，颜典要接近她，薛澜为她伤心，连肖岑也为了她不肯离京。
那她——自个儿欢喜谁呢？
火光在眼前跳跃，某人脑中忽有灵光一闪而过。
陆昭仰慕九王爷。
那日颜典在她耳边说的这句话，此时回味起来，才觉韵味无穷。
白衣少女神色凝重，若有所思。——莫非颜典彼时已知肖岑欢喜陆昭的事了？
陆昭既然仰慕义父那样的铮铮汉子，那她怎么会看得上肖岑这种不识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义父深明大义，肖岑跋扈霸道，义父功绩赫赫，肖岑只懂吃喝玩乐。
换句话说，除非肖岑变成义父那样的人，否则他中意的姑娘永远瞧不上他。
“没错！”终于想通这一节，冬至高兴地一击掌，冲口而出。
七皇子殿下正擦嘴呢，被她吓了一跳，不爽道：“发什么疯！——额，你这什么眼神儿？”看得他浑身不舒服，好像是被什么苍蝇臭虫叮上的感觉。
陆昭拾了些柴火过来，丢进火堆，火苗蹿起来，燃得更旺了些。
这冬夜里还是很冷的，好在都是些正当年纪的少年郎，胸中自带一团火，隔着火堆搓着手，也不觉得寒风瘆人。
陆昭虽然常与小伙伴在外头胡闹，但到底都是有头脸的人家，闹得再凶，到时辰也都家去了。这还是头一次三更半夜，在这荒山野岭里，几个人围坐在火堆边赏夜色。
说来也怪，现下这轮月，与她在家中院子里望见的，明明是同一轮。但眼下在这无所遮蔽的露天之所，在这万籁俱寂的寒冬之夜，却显得这方月，分外明亮，分外清冷，分外地好看。
“好美啊。”陆昭口中喃喃道，举头望明月，伸手朝向月亮的方向。
月光从指缝间倾洒，似薄纱，似朦雾，似涓水，似银霜。
冬至也望着这一轮月，牵起心中万千思绪：“比不得塞外的月亮。”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和守夜的将士幕天而立，万里无垠，月光银白如洗，也才应得那句诗，“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塞外的月，竟比这处还美么？陆昭因了九王爷的缘由，原对塞外之地就心怀向往，现下听了越发憧憬：“我定要去瞧瞧！”
冬至转头看向她，目光如炬：“苦寒之地，炼狱之所，你不怕吗？”
陆昭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现下还多了一丝不服气：“你会怕吗？”冬至瞧着年岁与她是差不多的，自幼就跟着九王爷征战沙场了，自己可不比她胆子小。
冬至瞧着她不服的神色，道：“我自是不怕的。没成想你也不怕，看来我们现下这里虽然只有三个人，倒有两个胆子大的。”
她这话听得有人可就不舒服了，肖岑俊脸青一块白一块，又见陆昭听了毫无触动，一副顺理成章接受了的样子，似乎他当真是这样，一直以来在她心中便是这样，所以她现下听了冬至的言语，才毫无反应。
陆昭哪知道七皇子殿下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何况肖岑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在言谈间透露出来的，就是不敢去战场的意思。
“既然你不害怕，随时欢迎你来塞外赏月。”
“好啊！”小姑娘双眼放光，一口应允。她心下可不当这邀约是客气之词，已经立刻开始思索起可行性了，“你武功这般好，又是九王爷义女，我跟你一同去，我爹一定放心！”便不会阻挠她了！
“没成想你一个小姑娘，胆子这样大，大概我没识得几个公子小姐，以为都一样，是些胆小怯懦之徒呢。”
言者不管有没有意，听者是有心了，作为她难得识得的几个公子小姐之一，肖岑忍了这许久再坐不住，腾一下站起身：“你什么意思！”话中带刺，指桑骂槐呢！
陆昭不解道：“肖沐恩，你好端端的又发什么脾气？”
七皇子殿下暴躁迁怒：“你闭嘴！我知道你也瞧不起我！觉得我胆小如鼠是吧！”那天赛舟的时候，她看到他那般怕水的丑态，心中肯定就看不起他了！只有他这么傻，还信了她当时的推脱掩饰之词，还为此感动不已！她若非早就瞧低了他，为何现下听到冬至的言外之意，半分惊讶和触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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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也有些不高兴了：“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他真是死性不改，如今这么好的气氛，这么好的月色，非得闹上一闹。
“你嘴上没说，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瞧他这霸道样子，和从前在国子监一般无二，陆昭跟着拔高声：“你还讲不讲道理！”
“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吧！”
“你！”
肖岑一肚子火没处发，找准始作俑者：“都怪你！你是故意挑事儿吗！”
“殿下息怒，小的言辞不当，给您赔礼道歉了。”
她这明着道歉暗里讽刺的口吻，肖岑一口气差点噎住：“你什么态度！”
“我能有什么态度？我虽然从小跟在义父身边，但义父最疼的人可不是我。义父疼殿下，皇上疼殿下，殿下身份尊贵，便算没有义父的英明神武，赫赫战功，天下人也一样敬了殿下，怕了殿下！”
肖岑被她这一激，怒极反笑：“你意思是本皇子除了身份，一无是处，是吗？”
冬至才不管他气成什么样，也不怕他气疯了：“是或不是，殿下心中没数吗？”
她应答间身子左偏，避过肖岑挥来的一拳，肖岑气极，紧跟着再攻击，又未击中，一个回落，反被她一脚踹翻在地。
冬至脚踩在人脸上，一点情面都不留：“殿下是不是以为我平素让着你，是怕了你了？”就他这三脚猫功夫，还要班门弄斧，“肖岑，这是你自找的！我忍你很久了！从小到大，义父最疼的人是你，最看重的人也是你，但是论武功，论学识，论脾性，论能力，你有哪一点比得上我？比功绩？呵呵，我陪着义父戍守边关多年，你呢？恐怕听到战场两个字都会吓得尿裤子吧！你说说看，除了这个皇子的尊贵身份，除了这张跟华妃娘娘一般无二的脸，你有哪里值得旁人多看一眼，哪里值得旁人看得起了！”
她这番侮辱性极强的言语说出口，肖岑却是难得的没有回嘴，直到她收回脚，七皇子殿下还维持着趴地的姿势，不挣扎，也不动。
连陆昭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虽则她在国子监，也一向不把肖沐恩放在眼里，和他龃龉不断，但断断也不能这样踩在肖沐恩脸上，还发表这样一番将人踩至尘土的贬低之词。
俗话说，士可杀不可辱……
冬至走过来，拉她：“我们走。”
陆昭被她扯着走了几步，忍不住转头看肖岑，他还是那样在地上趴着，一动不动。那身影，看起来格外让人心酸。
“你说得也太过分了吧！”虽则是肖岑先发脾气，但不至于将人打击成这样啊，“而且他也没你说得那么差。”肖沐恩论文论武，在国子监也排得上号的，他脾气是不好，但心眼儿并不坏，就算胆子小，害怕上战场，那也不是什么过错啊，胆子大小是天生的，并非他可以控制的。
陆昭一直回头看，越看越可怜，过了这么久，那人还是趴着，一动不动。肖沐恩这个人一向自视甚高，此番想必是万念俱灰了。
冬至看她步子停下，要转身去扶人的样子，便冷冷开口道：“你若是想他无地自容，尽管去好了。让他看着自己在意的人，欣赏他的落魄样子，可怜他，同情他。”
陆昭无奈，不是很明白：“你就这么恨他吗？”非要将人羞辱到这地步。
“你错了，我不恨他。”白衣少女冷冷道，“我是讨厌他。”
虽然这次出狠招刺激肖岑另有目的，但她所说的也不都是违心之语，只是从来没想过能有机会说出来。
月朗风清，后山升着火堆，火光摇曳，丢进去的柴火劈啪作响。
冬至翻动着手中的棒子，红薯的阵阵香味在夜色下越来越浓郁，引得人腹中馋虫大动。
陆昭和肖岑也围着火堆而坐，两个人就像是铜镜中照出的一双人影，都是双手托腮，一眼不眨地盯着瞧，垂涎三尺的模样。
“这红薯真香啊。”陆昭说着不由咽了下口水，“比我先前吃过的香多了！”
“饿上你个三天，嚼草根都香了。”
“那怎么会，我又不是牛。”
烤好的红薯外焦里嫩，当中掰开，里头黄灿灿的，馋人极了。
冬至觉着烫手，拔了几把草裹着，一半递给陆昭，另一半给了肖岑。
“你自己呢？”
“我不饿。”她常年跟随义父在军营，过惯了艰苦日子，与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不同。
趁着对面的公子小姐大快朵颐，冬至的目光一直在他二人身上逡巡。
肖岑喜欢陆昭，难怪他会一改初衷，坚持不肯离京了。
陆昭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没错，但怎生如此麻烦呢，颜典要接近她，薛澜为她伤心，连肖岑也为了她不肯离京。
那她——自个儿欢喜谁呢？
火光在眼前跳跃，某人脑中忽有灵光一闪而过。
陆昭仰慕九王爷。
那日颜典在她耳边说的这句话，此时回味起来，才觉韵味无穷。
白衣少女神色凝重，若有所思。——莫非颜典彼时已知肖岑欢喜陆昭的事了？
陆昭既然仰慕义父那样的铮铮汉子，那她怎么会看得上肖岑这种不识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义父深明大义，肖岑跋扈霸道，义父功绩赫赫，肖岑只懂吃喝玩乐。
换句话说，除非肖岑变成义父那样的人，否则他中意的姑娘永远瞧不上他。
“没错！”终于想通这一节，冬至高兴地一击掌，冲口而出。
七皇子殿下正擦嘴呢，被她吓了一跳，不爽道：“发什么疯！——额，你这什么眼神儿？”看得他浑身不舒服，好像是被什么苍蝇臭虫叮上的感觉。
陆昭拾了些柴火过来，丢进火堆，火苗蹿起来，燃得更旺了些。
这冬夜里还是很冷的，好在都是些正当年纪的少年郎，胸中自带一团火，隔着火堆搓着手，也不觉得寒风瘆人。
陆昭虽然常与小伙伴在外头胡闹，但到底都是有头脸的人家，闹得再凶，到时辰也都家去了。这还是头一次三更半夜，在这荒山野岭里，几个人围坐在火堆边赏夜色。
说来也怪，现下这轮月，与她在家中院子里望见的，明明是同一轮。但眼下在这无所遮蔽的露天之所，在这万籁俱寂的寒冬之夜，却显得这方月，分外明亮，分外清冷，分外地好看。
“好美啊。”陆昭口中喃喃道，举头望明月，伸手朝向月亮的方向。
月光从指缝间倾洒，似薄纱，似朦雾，似涓水，似银霜。
冬至也望着这一轮月，牵起心中万千思绪：“比不得塞外的月亮。”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和守夜的将士幕天而立，万里无垠，月光银白如洗，也才应得那句诗，“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塞外的月，竟比这处还美么？陆昭因了九王爷的缘由，原对塞外之地就心怀向往，现下听了越发憧憬：“我定要去瞧瞧！”
冬至转头看向她，目光如炬：“苦寒之地，炼狱之所，你不怕吗？”
陆昭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现下还多了一丝不服气：“你会怕吗？”冬至瞧着年岁与她是差不多的，自幼就跟着九王爷征战沙场了，自己可不比她胆子小。
冬至瞧着她不服的神色，道：“我自是不怕的。没成想你也不怕，看来我们现下这里虽然只有三个人，倒有两个胆子大的。”
她这话听得有人可就不舒服了，肖岑俊脸青一块白一块，又见陆昭听了毫无触动，一副顺理成章接受了的样子，似乎他当真是这样，一直以来在她心中便是这样，所以她现下听了冬至的言语，才毫无反应。
陆昭哪知道七皇子殿下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何况肖岑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在言谈间透露出来的，就是不敢去战场的意思。
“既然你不害怕，随时欢迎你来塞外赏月。”
“好啊！”小姑娘双眼放光，一口应允。她心下可不当这邀约是客气之词，已经立刻开始思索起可行性了，“你武功这般好，又是九王爷义女，我跟你一同去，我爹一定放心！”便不会阻挠她了！
“没成想你一个小姑娘，胆子这样大，大概我没识得几个公子小姐，以为都一样，是些胆小怯懦之徒呢。”
言者不管有没有意，听者是有心了，作为她难得识得的几个公子小姐之一，肖岑忍了这许久再坐不住，腾一下站起身：“你什么意思！”话中带刺，指桑骂槐呢！
陆昭不解道：“肖沐恩，你好端端的又发什么脾气？”
七皇子殿下暴躁迁怒：“你闭嘴！我知道你也瞧不起我！觉得我胆小如鼠是吧！”那天赛舟的时候，她看到他那般怕水的丑态，心中肯定就看不起他了！只有他这么傻，还信了她当时的推脱掩饰之词，还为此感动不已！她若非早就瞧低了他，为何现下听到冬至的言外之意，半分惊讶和触动都没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陆昭也有些不高兴了：“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他真是死性不改，如今这么好的气氛，这么好的月色，非得闹上一闹。
“你嘴上没说，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瞧他这霸道样子，和从前在国子监一般无二，陆昭跟着拔高声：“你还讲不讲道理！”
“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吧！”
“你！”
肖岑一肚子火没处发，找准始作俑者：“都怪你！你是故意挑事儿吗！”
“殿下息怒，小的言辞不当，给您赔礼道歉了。”
她这明着道歉暗里讽刺的口吻，肖岑一口气差点噎住：“你什么态度！”
“我能有什么态度？我虽然从小跟在义父身边，但义父最疼的人可不是我。义父疼殿下，皇上疼殿下，殿下身份尊贵，便算没有义父的英明神武，赫赫战功，天下人也一样敬了殿下，怕了殿下！”
肖岑被她这一激，怒极反笑：“你意思是本皇子除了身份，一无是处，是吗？”
冬至才不管他气成什么样，也不怕他气疯了：“是或不是，殿下心中没数吗？”
她应答间身子左偏，避过肖岑挥来的一拳，肖岑气极，紧跟着再攻击，又未击中，一个回落，反被她一脚踹翻在地。
冬至脚踩在人脸上，一点情面都不留：“殿下是不是以为我平素让着你，是怕了你了？”就他这三脚猫功夫，还要班门弄斧，“肖岑，这是你自找的！我忍你很久了！从小到大，义父最疼的人是你，最看重的人也是你，但是论武功，论学识，论脾性，论能力，你有哪一点比得上我？比功绩？呵呵，我陪着义父戍守边关多年，你呢？恐怕听到战场两个字都会吓得尿裤子吧！你说说看，除了这个皇子的尊贵身份，除了这张跟华妃娘娘一般无二的脸，你有哪里值得旁人多看一眼，哪里值得旁人看得起了！”
她这番侮辱性极强的言语说出口，肖岑却是难得的没有回嘴，直到她收回脚，七皇子殿下还维持着趴地的姿势，不挣扎，也不动。
连陆昭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虽则她在国子监，也一向不把肖沐恩放在眼里，和他龃龉不断，但断断也不能这样踩在肖沐恩脸上，还发表这样一番将人踩至尘土的贬低之词。
俗话说，士可杀不可辱……
冬至走过来，拉她：“我们走。”
陆昭被她扯着走了几步，忍不住转头看肖岑，他还是那样在地上趴着，一动不动。那身影，看起来格外让人心酸。
“你说得也太过分了吧！”虽则是肖岑先发脾气，但不至于将人打击成这样啊，“而且他也没你说得那么差。”肖沐恩论文论武，在国子监也排得上号的，他脾气是不好，但心眼儿并不坏，就算胆子小，害怕上战场，那也不是什么过错啊，胆子大小是天生的，并非他可以控制的。
陆昭一直回头看，越看越可怜，过了这么久，那人还是趴着，一动不动。肖沐恩这个人一向自视甚高，此番想必是万念俱灰了。
冬至看她步子停下，要转身去扶人的样子，便冷冷开口道：“你若是想他无地自容，尽管去好了。让他看着自己在意的人，欣赏他的落魄样子，可怜他，同情他。”
陆昭无奈，不是很明白：“你就这么恨他吗？”非要将人羞辱到这地步。
“你错了，我不恨他。”白衣少女冷冷道，“我是讨厌他。”
虽然这次出狠招刺激肖岑另有目的，但她所说的也不都是违心之语，只是从来没想过能有机会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