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在情绪不稳的情况下，一时冲动答应了宵夫子好好学习声乐，又不好意思反悔，连着留堂了三天，现在除了烦恼宋家的事情，还给自己又多增加了一份烦心事儿——每天都想着怎么摆脱这个钻研声乐的承诺。
这两天皇宫里没什么动静，肖沐恩没回国子监上课，也没有什么新的状况联络她。
倒是蔺阳，托人给自己传了几次话，都是关于宋家最新的情况。
最新的消息，是昨晚上传过来的，宋家的事情已经正式立案，转交刑部处理了。
从抓人到立案，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这次的行动之快，可见皇帝对此案的关注。
陆昭之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拜托薛澜，进到锦衣卫大牢去见见宋家兄弟，自从听蔺阳说了宋家落罪的原因，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宋家的人，再加上自己也有种无能为力的负罪感，所以总是举棋不定，没想到这桩案子立案这么快，既然已经转到了刑部，那她就基本不可能去走后门儿探监了。
不过探监不探监其实不重要，宋家人在大牢里，即使条件恶劣，也是有吃有住，生病了也有大夫看。现下她要考虑的是，如果如颜典所说，宋家人只有流放一种可能，那流放前抄家肯定是免不了的，日后要怎么帮助他们开始新生活？
说到底，还是筹钱两个字。
想到这个，就不由联想到上次筹钱，还是为了肖沐恩办书院的事情。当时阿澜出面，把宋家二宝和阿佑都一起坑了，大家每人都被迫出了一份子钱。如今书院的事情还遥遥无期，帮忙筹钱的人却倒台了，离散了。
陆昭自己虽然衣食无忧，但要她拿出一大笔钱并不可能。当年筹钱办书院，都是薛澜劳心劳力的结果，之后为颜典高价买人参补身体的时候，她已经是倾囊而出、竭尽全力了……
哎，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最愁的是，她的军师一号、军师二号都离她而去了。
小姑娘坐在桌边托腮发愁，眼神跟着无意识地转啊转，转到了窗边，看到窗边环胸而立的人，灵机一动！
对嘛，现在是时候培养军师三号了！
冬至警惕道：“你这什么眼神儿？”有点像是……饿了几天的狗子突然看到了肉？
两眼冒绿光的“狗子”单刀直入问道：“怎么赚钱？！”
“你会什么？”
“我啊？我会读书写字，骑马射箭，还会……打架！”
听上去都没什么前途，骑马射箭又不能现在去从军，打架也没用，就她这三脚猫功夫，遇到稍微厉害点的角色就歇菜了，读书识字？……难道要去街头摆摊替人写家书吗？
陆昭看着冬至拿来一个吃空的碗，摆在自己面前。
“干嘛？”
“思来想去，还是这种无本买卖适合你，地点就月老庙前吧，人多。”
“……”
冬至嘲讽归嘲讽，当天晚上从仁和药铺回来，还真给陆昭带回来一桩好差事。
“许爷爷说近几年京师天气不好，阴雨多，好些收藏的医书都转潮了，他正想找人把重要的医书都重新誊写一遍，所以——便宜你了。”厚厚一叠书丢到陆昭面前的桌上，“一本一两。”
“一两！”她再不了解行情，也知道这个价钱给得实在太高了，“那不成！我不能这样占许爷爷便宜。”她老爹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才五十两银子，哪有抄一本医术就给一两银子的。
“不是那么好赚的，有错字别字、字迹不清的，分文不给。”看陆昭还是一脸犹豫不决，冬至果断从她面前伸手搬书，“我找别人。”
“我干我干！”小姑娘急得叫起来，第一时间将医书又抢回来，“替我谢谢许爷爷了！”
说干就干，陆昭将那坨书搬到书房，趴在书桌上开始奋笔疾书。
一灯如豆，满室银辉。
抄了快一个时辰，她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看见冬至坐在靠窗的塌椅上，盯着一盆文兰，似是入了神。
她突然站起来：“我出去一趟。”
陆昭知道她帮九王爷办事，对她的行踪一向不过问，待人走出去，她在屋里再蹦跶了一会儿，又坐回去继续抄书。然而抄了没一会儿，又看见冬至走进屋子。
“办完了？”不怪她惊讶，这才多久一会儿，走出丞相府门口的巷子都不够吧？
满面凝霜的少女走到放茶具的圆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咕噜仰头灌下去。
陆昭还没见过她这么奇怪的样子，虽然她一向是没什么表情，但今晚感觉不大对，完全不在状态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吗？”
冬至抬头看了她一眼，半晌，缓缓摇头：“没事。”她说完这句话，放下杯子，人又很快走出去。
这次下定决心，她脚下没有再迟疑，径自出了相府，一路朝着目的地疾行。
不能犹豫。
服从命令，这是她从小受到的训练，也是她对义父应尽的责任。
“九王爷答应了？”似是不敢置信，被通知到的人又重复了一遍：“九王爷答应合作了？”
“是。”她压下心头情绪，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不闪避，才显得诚恳、真实。
“太好了！”对面的少年极其欣喜的样子，兴奋到一击掌，“有了九王爷的配合，将捭阖人彻底击垮指日可待！”
“薛六少，义父还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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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讲。”
“义父始终觉得你这个计划，过于冒险。譬如第一步，要让威武将军战败，如何实现？如果连这一步都实现不了，后面一切皆是空中楼阁。”
薛澜道：“这个九王爷尽管放心，我们在威武将军身边早就有所安排，大战之际，自会有人将威武将军的布防图送出来。”
果然，薛家信心十足的原因就是在威武将军身边有卧底，至于那个人的身份和名字，薛澜一定不会现在说出来，她也不好继续追问，显得太有异心。
“既然薛六少这样说，我会如实回禀义父。”少女伸出手，微微一笑，“合作愉快。”
事已至此，她不能再心软和犹豫，现下听了薛澜所言，义父的选择未必没有道理。薛家在威武将军那头埋了棋子，难保没同样在左翼军中埋下隐患。自己也是昏了头了，原先凭薛澜一句“绝不会动九王爷和左翼军”，自己竟然就对他深信不疑了。
“合作愉快。”
相握的手，让双方心里都动了一下，又同样地立刻收了回去，恪守着合作方的界限。
彼此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是真，似假，真真假假，辨不分明。
冬至和薛澜分别之后，没有立刻回相府，而是沿着碧莲池畔走了一段。
现在是寒冬，湖面漆黑空旷，无遮无挡的野风特别冷。
她脑中回想着先前在仁和药铺，从许爷爷那边听到了义父的回复。
义父不同意跟薛家合作，又要她假装同意跟薛家合作，了解清楚薛家人到底有何部署，才能加以阻止。
当时她不是不失望的，虽然也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再没有办法将捭阖人彻底驱逐！”薛澜其实说得对，就算义父一次又一次战胜捭阖人又怎么样？眼下的胜负，在历史上只是重复循环的一小段，这段他们赢了，下一段呢？下下一段呢？义父不是真的神，他是人，也会生老病死，届时捭阖还会再次强大，大郁还会再度面临兵灾祸乱！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除非斩草除根！
许臻明白她感受，拍了拍她的肩，劝慰道：“冬丫头，将军经年征战沙场，他是为了什么？你再清楚不过啊。我们每个去过前线的人，在最艰难的处境下，是想到什么才能坚持下去？不是名利富贵，不是封官进爵，更不是你说的这些要将捭阖人彻底打败的算计，在那个时候，大家只是想到，绝不能后退，一旦后退一步，我们的家园就会被敌人的铁蹄践踏，我们的亲人就会被敌人的屠刀残杀！”作为军人，这是最初的信念，亦是最终的底线。所以将军怎么可能答应那样的合作？
这两天皇宫里没什么动静，肖沐恩没回国子监上课，也没有什么新的状况联络她。
倒是蔺阳，托人给自己传了几次话，都是关于宋家最新的情况。
最新的消息，是昨晚上传过来的，宋家的事情已经正式立案，转交刑部处理了。
从抓人到立案，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这次的行动之快，可见皇帝对此案的关注。
陆昭之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拜托薛澜，进到锦衣卫大牢去见见宋家兄弟，自从听蔺阳说了宋家落罪的原因，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宋家的人，再加上自己也有种无能为力的负罪感，所以总是举棋不定，没想到这桩案子立案这么快，既然已经转到了刑部，那她就基本不可能去走后门儿探监了。
不过探监不探监其实不重要，宋家人在大牢里，即使条件恶劣，也是有吃有住，生病了也有大夫看。现下她要考虑的是，如果如颜典所说，宋家人只有流放一种可能，那流放前抄家肯定是免不了的，日后要怎么帮助他们开始新生活？
说到底，还是筹钱两个字。
想到这个，就不由联想到上次筹钱，还是为了肖沐恩办书院的事情。当时阿澜出面，把宋家二宝和阿佑都一起坑了，大家每人都被迫出了一份子钱。如今书院的事情还遥遥无期，帮忙筹钱的人却倒台了，离散了。
陆昭自己虽然衣食无忧，但要她拿出一大笔钱并不可能。当年筹钱办书院，都是薛澜劳心劳力的结果，之后为颜典高价买人参补身体的时候，她已经是倾囊而出、竭尽全力了……
哎，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最愁的是，她的军师一号、军师二号都离她而去了。
小姑娘坐在桌边托腮发愁，眼神跟着无意识地转啊转，转到了窗边，看到窗边环胸而立的人，灵机一动！
对嘛，现在是时候培养军师三号了！
冬至警惕道：“你这什么眼神儿？”有点像是……饿了几天的狗子突然看到了肉？
两眼冒绿光的“狗子”单刀直入问道：“怎么赚钱？！”
“你会什么？”
“我啊？我会读书写字，骑马射箭，还会……打架！”
听上去都没什么前途，骑马射箭又不能现在去从军，打架也没用，就她这三脚猫功夫，遇到稍微厉害点的角色就歇菜了，读书识字？……难道要去街头摆摊替人写家书吗？
陆昭看着冬至拿来一个吃空的碗，摆在自己面前。
“干嘛？”
“思来想去，还是这种无本买卖适合你，地点就月老庙前吧，人多。”
“……”
冬至嘲讽归嘲讽，当天晚上从仁和药铺回来，还真给陆昭带回来一桩好差事。
“许爷爷说近几年京师天气不好，阴雨多，好些收藏的医书都转潮了，他正想找人把重要的医书都重新誊写一遍，所以——便宜你了。”厚厚一叠书丢到陆昭面前的桌上，“一本一两。”
“一两！”她再不了解行情，也知道这个价钱给得实在太高了，“那不成！我不能这样占许爷爷便宜。”她老爹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才五十两银子，哪有抄一本医术就给一两银子的。
“不是那么好赚的，有错字别字、字迹不清的，分文不给。”看陆昭还是一脸犹豫不决，冬至果断从她面前伸手搬书，“我找别人。”
“我干我干！”小姑娘急得叫起来，第一时间将医书又抢回来，“替我谢谢许爷爷了！”
说干就干，陆昭将那坨书搬到书房，趴在书桌上开始奋笔疾书。
一灯如豆，满室银辉。
抄了快一个时辰，她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看见冬至坐在靠窗的塌椅上，盯着一盆文兰，似是入了神。
她突然站起来：“我出去一趟。”
陆昭知道她帮九王爷办事，对她的行踪一向不过问，待人走出去，她在屋里再蹦跶了一会儿，又坐回去继续抄书。然而抄了没一会儿，又看见冬至走进屋子。
“办完了？”不怪她惊讶，这才多久一会儿，走出丞相府门口的巷子都不够吧？
满面凝霜的少女走到放茶具的圆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咕噜仰头灌下去。
陆昭还没见过她这么奇怪的样子，虽然她一向是没什么表情，但今晚感觉不大对，完全不在状态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吗？”
冬至抬头看了她一眼，半晌，缓缓摇头：“没事。”她说完这句话，放下杯子，人又很快走出去。
这次下定决心，她脚下没有再迟疑，径自出了相府，一路朝着目的地疾行。
不能犹豫。
服从命令，这是她从小受到的训练，也是她对义父应尽的责任。
“九王爷答应了？”似是不敢置信，被通知到的人又重复了一遍：“九王爷答应合作了？”
“是。”她压下心头情绪，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不闪避，才显得诚恳、真实。
“太好了！”对面的少年极其欣喜的样子，兴奋到一击掌，“有了九王爷的配合，将捭阖人彻底击垮指日可待！”
“薛六少，义父还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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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始终觉得你这个计划，过于冒险。譬如第一步，要让威武将军战败，如何实现？如果连这一步都实现不了，后面一切皆是空中楼阁。”
薛澜道：“这个九王爷尽管放心，我们在威武将军身边早就有所安排，大战之际，自会有人将威武将军的布防图送出来。”
果然，薛家信心十足的原因就是在威武将军身边有卧底，至于那个人的身份和名字，薛澜一定不会现在说出来，她也不好继续追问，显得太有异心。
“既然薛六少这样说，我会如实回禀义父。”少女伸出手，微微一笑，“合作愉快。”
事已至此，她不能再心软和犹豫，现下听了薛澜所言，义父的选择未必没有道理。薛家在威武将军那头埋了棋子，难保没同样在左翼军中埋下隐患。自己也是昏了头了，原先凭薛澜一句“绝不会动九王爷和左翼军”，自己竟然就对他深信不疑了。
“合作愉快。”
相握的手，让双方心里都动了一下，又同样地立刻收了回去，恪守着合作方的界限。
彼此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是真，似假，真真假假，辨不分明。
冬至和薛澜分别之后，没有立刻回相府，而是沿着碧莲池畔走了一段。
现在是寒冬，湖面漆黑空旷，无遮无挡的野风特别冷。
她脑中回想着先前在仁和药铺，从许爷爷那边听到了义父的回复。
义父不同意跟薛家合作，又要她假装同意跟薛家合作，了解清楚薛家人到底有何部署，才能加以阻止。
当时她不是不失望的，虽然也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再没有办法将捭阖人彻底驱逐！”薛澜其实说得对，就算义父一次又一次战胜捭阖人又怎么样？眼下的胜负，在历史上只是重复循环的一小段，这段他们赢了，下一段呢？下下一段呢？义父不是真的神，他是人，也会生老病死，届时捭阖还会再次强大，大郁还会再度面临兵灾祸乱！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除非斩草除根！
许臻明白她感受，拍了拍她的肩，劝慰道：“冬丫头，将军经年征战沙场，他是为了什么？你再清楚不过啊。我们每个去过前线的人，在最艰难的处境下，是想到什么才能坚持下去？不是名利富贵，不是封官进爵，更不是你说的这些要将捭阖人彻底打败的算计，在那个时候，大家只是想到，绝不能后退，一旦后退一步，我们的家园就会被敌人的铁蹄践踏，我们的亲人就会被敌人的屠刀残杀！”作为军人，这是最初的信念，亦是最终的底线。所以将军怎么可能答应那样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