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雷剧考科举 第15章

小说:穿进雷剧考科举 作者:李思危 更新时间:2024-08-29 07:02:57 源网站:乐文小说网
  整件事要追溯根源, 还须从庄家说起。

  南江庄氏, 从前朝起就是南方最有名望的世家之一, 族中一共出过两任首辅, 其余大小官员不知凡几。

  前朝末年, 时局动荡, 民生不安。

  饱受苦难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 壮美的华夏山河陷入了长达十余年的战乱。

  眼看大厦将倾,当时的庄氏掌权人审时度势,决定将宝压在一名周姓男子身上。九年后, 被庄家选中的周永率军杀入京城,最终黄袍加身,登基为帝。

  就在人人都以为庄家将青云直上时, 那位掌权人却婉拒了永帝的封赏, 带着族人悉数退出朝堂。

  不久,永帝亲下恩典, 将庄家嫡宗一个五岁的小孩接到宫中抚养, 并择其为太子的伴读。

  这个幸运的小孩, 正是庄思宜的曾祖父——庄敏先。

  此后, 庄敏先在宫中住了整整十三年, 深得永帝宠爱。

  永帝驾崩不久, 庄敏先入朝为官,先后辅佐文帝与今上两任君主,稳坐内阁首辅之位整整十二年, 可谓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

  正是鲜花着锦时,庄敏先却效仿先祖选择急流勇退,以此换取庄氏一族更长久的利益。

  今上再三挽留无果,只能同意庄敏先致仕回乡。

  然而仕途上无往不利的庄敏先,回乡后才发现留在老家的独子庄世熙,已经长成了一棵歪脖子树。

  “我祖父从小长于妇人之手,耳根子特别软。”庄思宜神情淡然,好像非议家中长辈只是件很平常的事,“以前曾祖父在京中,曾祖母也走得早,但我祖母还能管着他。后来祖母去世,他娶了继室,就彻底没人管他了。”

  “我祖母就我爹一个儿子,继祖母生了我二叔和三叔后,就一直把我爹当作眼中钉。我祖父根本不管,要不是还有族长暗中看护,我爹估计都熬不到娶我娘那天。”

  “后来爹娘生了我,终于稳住了大房一脉。哪知我爹送我娘回家省亲的途中又撞上天灾,两人都……”

  庄思宜说到这里,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但他很快克制住,“那时候我还小,族长为了保护我将我接走,一直到曾祖父回乡,才送了我回去。”

  “曾祖父对我还好,但除此之外,家里没人拿我当回事。”庄思宜自嘲地笑笑,“在继祖母眼中,我就是大房留下来和她抢东西的,祖父听多了她的枕头风,也看我很不顺眼。”

  程岩还是头一回听庄思宜说起家里的事,心里大为震惊。怪不得前生庄思宜只提过他曾祖父,从来不提家中其他人……

  “那你的曾祖父,就坐视不理吗?”

  庄敏先那样的人精,不可能看不出家里的暗潮汹涌,难道会随意放任?

  “曾祖父有他的无奈。”庄思宜语气平平,听不出半点怨怼,“在他心中,不论是我,还是庄家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自己,都比不上‘庄’这个姓氏重要。”

  程岩:“何意?”

  “啧,意思就是只要为了庄氏一族好,我们所有姓庄的人都可以牺牲。”庄思宜一哂,“如今庄氏嫡宗大房就只剩下我,年纪小不堪大用。反倒是我二叔八年前就考中了庶吉士,这些年借着曾祖父的余威混得不错,曾祖父对他期望很高,想要抬举他,可不就得包容二房,连带包容我继祖母吗?”

  所以,受委屈的只能是庄思宜?

  程岩真不知说啥好了,比起来,他们程家简直不要太和谐友爱。

  “知道我曾祖父的软肋,继祖母才敢背着他给我定亲。”庄思宜道:“她定就定吧,我也无所谓,结果刚交换庚帖不久,我那未婚妻就得急症去了。没几日,外头到处都传我克妻。”

  程岩:“莫非是你继祖母散播的?”

  庄思宜嗤笑一声,似乎程岩说了句废话,“那天我跟朋友出去吃酒,遇上苏省巡抚的小儿子,他在我这里吃过几次亏,一直憋着气,便拿此事奚落我。我心情不好,出手敲断了他一条腿,他家人上门来闹,我继祖母趁机煽风点火,没多久曾祖父就把我送到这儿来了。”

  程岩:“让你来避祸?”

  庄思宜:“避祸?别说我只敲断他一条腿,就算我弄死他,曾祖父要护我他家也不敢拿我怎样。不过是曾祖父见继祖母成天生事,担心她不知轻重会影响我二叔的前程,又碍于我二叔的名声不敢随意处置她,索性将家里矛盾的源头,也就是少爷我,先送走了。”

  他讥诮道:“家和万事兴嘛。”

  程岩:“……”

  庄思宜见程岩不说话,一手搭在他肩头,微微倾身看他,“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程岩:“是有点儿惨。”

  “嘁!社学可比家里有趣多了,”庄思宜仿佛忘了他刚来时的满腹怨气,笑嘻嘻道:“尤其我认识了阿岩,对我可真好。”

  程岩斜睨他一眼,很想说我对你怎样你心里能没数?但对着庄思宜含笑的眉眼,他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这时,他感觉庄思宜点了点他的肩,“你见过她吗?”

  程岩:“谁?”

  庄思宜:“你未婚妻。”

  程岩:“没见过。”

  原主肯定见过,但他真没有。

  “我猜也是。”庄思宜颇有深意地说:“她若见了你,必然舍不得退亲。”

  程岩只当庄思宜又瞎扯,反问他:“你呢?见过你的未婚妻吗?”

  “见过。”

  “如何?”

  “不了解,但继祖母给我挑的人……”庄思宜显而易见地不屑。

  程岩忽然就想起前生庄思宜来信说要娶亲时,态度和现在截然不同,言语中的期待跃然于纸上。而两者间的区别在于,前生庄思宜的妻子,是庄敏先临终前为他选的。

  尽管庄思宜刚刚提到他曾祖父时有些不以为意,但程岩知道,庄敏先在庄思宜心中分量极重。

  否则,前生庄敏先病重的消息传来后,庄思宜也不会抱着自己哭。

  那是他唯一一次看见庄思宜哭,哭得很无助……

  “你想什么呢?”

  程岩摇摇头,“没,就是觉得天晚了,该休息了。”

  夜风穿过没有合拢的房门,烛火摇曳,满室桂香。

  转眼将入八月,院试已迫在眉睫。

  这日晚间,程岩正在房中咬着笔头作文章,忽有人前来通传,说海夫子要见他。

  程岩一路小跑,等见到海夫子时,对方正拿着个肉饼准备咬,估计没想到程岩来得那么快,一时愣住。

  半晌,海夫子道:“吃了吗?”

  程岩脸上微热,“多谢夫子,学生吃过了。”

  海夫子放下肉饼,洗了手擦了嘴,指着张凳子让程岩坐。

  “这次难民一事,你的赈灾之策起了不小的作用。县尊大人本想亲自谢你,但他听说你正准备院试,不便打扰,便给了张名帖让我转交于你,你随时都可以去见他。”

  程岩一怔,忙道:“请夫子代我谢过县尊大人。”

  海夫子:“如今院试在即,若能得到县尊大人的指点,你受益无穷。”

  程岩只笑了笑,“学生知道。”

  海夫子敏感地察觉程岩似乎并不心动,他细细观察程岩片刻,才道:“看来你胸中已有成算,这段时间我见你行文风格大变,可是打听过了学政大人的喜好?”

  学政即提督学政,一般由监察御史、各部侍郎中进士出身者充任,乃是院试的主考官。

  程岩答得很干脆,“对。”

  科考虽不能作弊,但却有一些人人都知道的捷径可以走,程岩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海夫子微微点头,“那位学政大人本经习的是《周易》,与你一样,你考试时务必要谨慎,不要让他找出错来。”

  程岩:“我明白,多谢夫子。”

  海夫子见程岩准备充分,便想放他离开,可稍一犹豫后又道:“据说,县尊大人将你的赈灾之策交给了他的座师,若能入那位的眼,可是你莫大的机缘。”

  “他……座师?”程岩心头一震,“关阁——关尚书?”

  海夫子有些意外,“你知道?”

  程岩很勉强地笑了下,他当然知道,因为关阁老也是他的座师,是他最为敬重的老师。只是这时候,恩师还没有入内阁,而是在户部任尚书。

  前生他虽被保守派舍弃,但他从来没有怪过老师,他知道,恩师视他如己出,一定尽了全力救他,对于护不住他这件事,恩师必然愧悔万分。

  事实上,他从后世的史料中得知,恩师在他死后不久便自请致仕。

  致仕,对恩师来说不仅意味着放弃前程,还意味着放弃了嘉帝,放弃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恩师是病死在回乡路上的,保守派失去一员大将,只坚持了三年不到,就被庄思宜彻底击溃。

  从那以后,整个大安朝堂,就渐渐落入了庄思宜的掌控中……

  程岩突然想起恩师曾对他说,“我有诸多弟子,你是我最疼爱的一个,却并非我最看好的一个。”

  当时他还很诧异,自己年纪轻轻就成为恩师的左膀右臂,还有谁比他强?

  对于他的困惑,恩师只叹了口气,“他能想人所不敢想,行人所不敢行,且心思极其缜密,注定不是池中物……”

  很久之后程岩才明悟,恩师口中所指,多半就是庄思宜。

  庄思宜背弃了恩师,但在恩师心中,对方仍是他的学生。或许,还是真正能实现他抱负,让他有最大期待的学生……

  海夫子见程岩表情不对,还以为对方被关尚书的名头震住了,一时有些后悔,安慰道:“不必太患得患失,平常心即可。”

  程岩的心思却已飘向与庄思宜最后那番对话,他忽然抬头,“夫子,若有一些事您认为是错的,但您知道,做成这些事后会有大功德,您会去做吗?”

  “什么样的功德?”

  “利国利民。”

  海夫子严肃的脸上泛起笑意,“既是利国利民,又怎会错呢?”

  那天,程岩一回寝舍就见庄思宜等在院中,对方兴致勃勃道:“阿岩,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程岩慢慢走向他,月光柔化了庄思宜的轮廓,让他看上去似真非真,犹在梦中。

  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推叠而来,几乎要将程岩溺毙其中。最终,他停在庄思宜面前,无声地说:我输了,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