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老人滚烫泪水流满了面颊,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嗓音,俨然沙哑的不成样子了。

  十万定国魂,徘徊在轮回路前六十个春夏秋冬,早已成了怨气。

  他们曾是英雄,却沦落为了孤魂。

  老族长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擦掉了泪水,从残破的衣衫里面,拿出了珍贵的领主宝器。

  老族长说:“神脉九洲也好,帝军司也罢,每当出列的士兵数量超过一万,并且外出征战执行任务的难度系数变高之时,出征的主将都会带上这一方领主宝器,其名为:载灵归。”

  载灵归,相对比其他罕见的领主宝器,不算是特别的珍稀。

  此物,是一名在战场失去了无数战友的老军人所锻造出来的。

  那时断壁残垣,血雨腥风。

  老军人眼睁睁地看着战友,一个个的倒在了面前。

  或是被敌军腰斩,或是身首异处,总归是血溅三尺,模糊了自己的轮回路。

  后来故乡路途遥远,大雪纷飞,举国都在庆祝战争的胜利,他却无法将每个战友的遗体带回故乡。

  常言道,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若战死他乡,便要黄泉悲路,成为那找不到家的孤魂。

  老军人研究灵宝三十年,耗尽心血,才在弥留的那年,锻造出了领主宝器载灵归。

  载灵归,载灵归。

  送君千里,过奈何。

  来年枫叶,落旧土。

  载吾英灵,归故里。

  只有载灵归,才能聚武者神魂,送回故土,让死在自小生长的地方,不至于在他乡被鬼欺了去。

  ……

  老族长的双手,虔诚地捧着载灵归,递到了楚月的面前。

  载灵归是镰刀般的弯月形状。

  在外的将士,最爱看那夜晚的月,仿佛能将思念之情,穿过硝烟战场,寄给明月。

  但多数的载灵归,都是浅金色的光芒。

  楚月面前的载灵归,已然发红。

  像被战士们的鲜血给染红。

  血红之中,又隐隐成黑。

  那是怨的表现。

  昔日英魂已成怨灵。

  是怎样的痛苦,才会把他们逼迫至此?

  楚月四肢内的鲜血,仿佛在瞬间就凉了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载灵归,用心去感受载灵归,才听到那些叫人毛骨悚然歇斯底里的鬼哭狼嚎声。

  十万英魂的呐喊和不甘,汇聚成了冲天的怨气。

  楚月紧咬着下嘴唇,在尖锐的喊声之中,想到了那个在凤临城山巅练剑的少年。

  “姐姐,你面具之下,到底长什么样呢?阿鹰的姐姐,必然是个天仙。”

  “姐姐,……”

  “啊他们好可怜啊,凤临城的城主怎么能那样对待自己的子民,太可气了。”

  “若我为君主的话,当要领土之内,山河之内,河清海晏,盛世太平,我才不跟他一样呢。”

  “最近姐姐都不爱搭理我了,是不是伍祖又使计策把姐姐抢走了,姐姐,我夜观天象,觉得他不是个好人,以后不要跟他走得近了,他肯定对你图谋不轨的。”

  “……”

  楚月在记忆和怨气之中,不断的徘徊。

  昔日的温馨和十万英魂的怨气,刺激着她的精神。

  赤鹰君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人皇刀客!

  是她救下的少年郎……

  十万定国英魂,都是追随慕府,效忠君主的好将士。

  何至于斯啊!

  “噗嗤——”

  楚月一口鲜血吐出,背脊突然因情绪过猛裂开了一道伤口。

  伤口之中,隐隐约约有一根血淋淋的钉子,贯穿了她的骨头、血肉连带着魂。

  “将军!”

  老族长愕然,担心地过去扶起楚月。

  恰好从楚月衣裳微撕的背部,看到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里,有一根钉子。

  那是……

  老族长瞪大了眼睛。

  慕府的千金,究竟经历了什么啊。

  难道她每时每刻,都饱受着钉骨钉皮钉肉钉魂的痛苦吗?

  “这是什么钉子……将军……老朽等你去看医师,没事的,肯定没事的……”老族长慌了。

  载灵归中的怨灵,不再发出了呐喊的声音。

  那根钉子里面,仿若有着能震撼苍生的威慑力。

  “钉子吗……”

  楚月唇齿都是血液,恍惚地望着前方,想到了宇宙星河之中人皇的声音,忽而低着头发出了苍凉的笑声。

  “武陵将军……”老族长担心不已。

  “前辈,无妨。”

  楚月猩红着双眼隐忍地说:“这些钉子,是我选择的宿命,是我该承受的,医师治不好我的命。”

  这……

  ……这……些……?

  老族长彻底的惊愕。

  他以为,只有一根。

  那一根,就已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让他这活了数百年也曾征战沙场上百回的老将军都感到了窒息。

  竟然还不只是一根。

  他慕府的小姐,是怎么忍受的,是怎么做到的。

  世人只知她少年英雄,小小年纪就有丰功伟绩。

  知将门虎女,慕府后裔不忘祖训。

  又怎知她每走一步路,每活一日,都要饱受着这些惨无人道的折磨。

  “这些钉子,是哪个畜生干的,将军你告诉我,老朽这就甩北神卫,去屠了他!”老族长泪水滚烫,颤抖地扶着楚月。

  “北神卫,尚在人间?”楚月则问。

  如今的慕府,只有烈火军和慕军。

  曾经同为威风三军的定国军和北神卫,早在六十年前,都已以身殉国死战场了。

  老族长见楚月旧伤复发,不在乎武体的伤口和疼痛,反而为北神卫而高兴,他更加的相信,择明主的重要性。

  “是!”

  老族长点头道:“老朽得知赤鹰君与死士见面后,连夜逃亡,通知北神卫做出诈死之事,而后乔装打扮,隐姓埋名在北洲,便是为了削弱慕府的实力,不再有功高震主,得一时平安,不至于北神卫和烈火军再步定国军的后路。”

  “这些年,前辈可是栖身在军机处?”楚月问道,但特别的笃定。

  在军机大楼注视着她的视线,只怕来自于老族长。

  老族长回道:“正是,老朽年轻时看过军机处的建筑图纸,当时慕府正壮,特留了个心眼。”

  “再者,最危险的地方,向来就是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