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瞳悄然观察四周,宛若是无形的流动的风,无孔不入,沿着门窗土地,往下,再往下!

  楚月看到——

  整个罗府地下,都是一层密室。

  这些密室,用阵法封存,放置着一坛坛的陈年酒。

  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仿佛都能闻到那阵阵沁骨的醇香。

  起初,她来到长安城如一缕孤魂的时候,她抬头看天的时候不会想到,那片天和海的外头,有着她幼年期盼了一生的执念。

  她端着酒杯,轻呷了一口。

  两世为人。

  这是第一口。

  时隔多年,如白驹过隙的时光以及遥远的生死之隔,她终于喝上了年少时困而不得的那一杯酒。

  罗文清则巴巴地看着她,提心吊胆的,生怕楚月不喜喝。

  为了拉近关系,嘴里还说个不停。

  “要不是殿下你,玲玲体内有风铃花的事,都不会被发现。”

  罗文清斟酒入杯,殷勤谄媚道:“殿下,你看看,这罗家在云都城也算是有威望的,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那是罗家的荣幸。镇龙道场,能不能多添一族。”

  “罗家主的意思是,想让罗家,顺应王命,镇守在镇龙道场。”楚月落盏问道。

  “也并非如此,殿下你看,罗家可以辅佐凌秋远这些人一同治理太极府,把罗家和太极府合并也行。”

  陈王后皱了皱眉,心下不爽快,面庞还是不动声色的。

  罗文清的野心太大。

  想吞了太极府。

  “罗家主,这样的事,从武先例。你也知道,本王初登王位,根基不稳,这样的事,本王有心无力。”

  罗文清嘴角猛地抽搐。

  有心无力?

  这位王,那可是能在几个月的时间,直接占据四大镇龙族的人啊。

  “殿下,你看这……”

  罗文清心不死。

  楚月敬酒,堵了他接下来的话,“罗家主,来,陪本王喝酒,难得的好日子,饮酒赏雪,岂不美哉。”

  罗文清脸部抽了两下,深吸了一口气,强笑着端起酒杯。

  宴席下来,罗文清所有明里暗里的请求,都被楚月给婉拒了。

  陈王后侧首看着谈笑风生的楚月,举手抬足的帝王气,是与生俱来,更像是一步一泣血征战无数而来的。

  宴席散去。

  罗文清一脚踹到了桌上,直接踹翻了满桌的好酒好菜。

  “什么东西!”

  “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下界凡女,何来的傲气?给她脸了?!”

  罗文清自小资质平庸,一事无成,什么事都被罗玲玲压一头,哪怕是父亲的宠爱。

  好不容易得到了家主之位,府邸地位却不如从前,好似是他的无能造就。

  他怒而瞪向了楚月消失的方向。

  脑子里,想到了当年,嘴角裂开了一抹笑。

  当年,正是他害得罗玲玲去象牙塔的。

  被那荆棘贯穿。

  埋下风铃花的种子。

  因为他知道,只有罗玲玲死了。

  他罗文清,才有冒头的那一日!

  ……

  府外,夜色幽深,白石铺成的道路很宽。

  云都帝后正打算回王宫。

  罗老却是步履蹒跚而来,喊住了回程的楚月,“殿下——”

  楚月回眸看去。

  白月光洒在白发老人的身上。

  他踩着随着灯笼晃动的光影而来。

  “老先生。”

  “可否借一步谈话?”

  “好。”

  到了旁处,只余二人。

  “老先生请讲。”

  “你要小心罗文清。”

  罗老说道:“是他害死的玲玲,殿下,当年诱玲玲去象牙塔,设局害死玲玲的就是他。老朽不知道他和什么人做了什么交易,但老朽知道,老朽的这个儿子,不好。”

  楚月虚眯起眼睛,眸底闪过了凛冽的光,宛若宝剑出鞘,且是稍纵即逝。

  她压下江河滔滔的情绪,宽慰道:“多谢老先生提醒,我会注意的。老先生,今日是初雪之日,当多吃两口饭菜,适才见你鲜少动筷。”

  罗老眼睛里泛着红,看着她,又好似在透过她看向旁人。

  老人说:“殿下,你和老朽的女儿,真像啊。”

  楚月微愣。

  老人的目光,看向远方,声音怅然了许多。

  “殿下,你不知道,那孩子,酿了很多的酒,都用阵法保存在整个罗府的下方。”

  “寻常人,进不得。”

  “罗文清留存的酒,都是早些年从玲玲那里顺来的,喝一坛,少一坛。”

  “此酒名为,寒蝉酒。”

  罗老想到女儿还在世的模样,声线都在随之颤动。

  楚月凌风而立,一袭殷红的长裙,情不自禁道:“秋风发微凉,寒蝉鸣我侧,原野何萧条,白日忽西匿。”

  罗老太息:“寒蝉亡于秋,正如玲玲,或许,她在酿寒蝉酒的时候,便觉得,珍贵之人喝到她所酿之酒的那一日,她或许已是泥销骨。但老朽却觉得,比起早已知晓的死亡,她更遗憾的是,亡于秋而心念之人在凛冬,便是永恒的遗憾,永世都见不到。又或者说,即便如此,她还盼望相见。”

  楚月闻声,对上老人的眼睛,心底泛起一丝涟漪。

  “殿下。”

  老人拿出了一把散发着白色光芒的钥匙。

  “此乃碧华阵钥,原本可开罗府地下的阵法,取得那些寒蝉酒。只可惜……”

  他顿了顿,叹息声起,方才道:“罗文清想方设法要那些寒蝉酒,徒劳无果,便恼羞成怒,直接封死了阵法。如今就算有阵钥,也进不去。但总该给你的。”

  “老先生,此乃贵重之物,我不该收。”

  “你该收的。”

  罗老笑得悲怆,蓄在眼睛里的泪迎着月华就像是破碎的光。

  他仿佛暮气沉沉的行尸走肉,如傀儡般度过了好多个岁月,在某个节点,忽而崩溃,却也活了过来。

  楚月看着这样的罗老,心中不知何滋味。

  逝者已逝,生者以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殿下。”

  他往后退了半步,问:“玲玲画上的孩子,是殿下您吧。”

  楚月眼皮陡然一跳。

  “殿下,玲玲如那寒蝉熬不过秋,等不到你。”

  “殿下,您可知道,老朽背着她走出象牙塔的时候,她一声声,喊着小月。”

  “她至死都在愧疚不安。”

  “殿下,她说,你好想你啊。”

  “她一直都在找你,可她找不到你,她知道此生与你无法相见,但她偏要自欺欺人骗自己。”

  “好在,你来了,你真的来了,她不是自欺欺人,是这尘世造化弄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