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

  赵离歌踏步而来,面庞带着丝丝微笑。

  “回来了?”

  “嗯,回来了,刚好能赶上。”

  “此番收获如何?”

  “带了不少上等牲口来。”

  赵离歌精神力动之,一道光芒闪烁,众人之间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方枷锁和藤蔓互相错综缠绕的囚笼。

  笼子内,是许多奇形怪状的凶兽,看眉眼大概是幼年状态,许是过于恐慌产生了极度的愤怒,扯着嘴狂怒低吼,露出了引以为傲的獠牙,怎料四方的修行者们从老到少都不害怕,看着它们的眼神就像是遇到了人间宝藏。

  那样的眼神让它们感到害怕。

  “很好。”罗老点了点头,“带下去吧,今日且散了。”

  众人带走笼子里的凶兽逐渐退了下去。

  只余下赵离歌一人。

  他不像旁人。

  虽对罗老有着恭敬的敬意,却不害怕罗老。

  “老先生,云都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赵离歌随意地斜卧在了一方椅上,身体朝椅把上一靠,脑袋垂吊了下去,恰好能够看到居于首位的罗老,“这位新王,远比你我想象的还要棘手呢。我原以为,你会和临渊城合谋,推翻新王,没想到是那新出来的古武一族。此族过于神秘,老先生当真不怕是与虎谋皮,引火烧身吗?”

  “古武一族,很有意思。”

  面对少年人的随意和无礼姿态,罗老并未感到半点的怒气,灰浊的眼眸噙着笑意说:

  “他们的古武之道,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就像来自于遥远的彼岸,属于另一个地方的璀璨。”

  “离歌,你不觉得,有意思吗?”

  “………”

  赵离歌收起了脸上的笑。

  “老先生,我觉得更有意思的是,万象塔一局,叶楚月设计严丝合缝,但她再有统天的本事,也抵不过绝对的实力。”

  他坐好了身子,冷眼望着罗老。

  “她料定了其他世家不敢出手,逐个击破,只拿捏了冥王府一族。”

  “避高趋下,避实击虚,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罗老,若你一声令下,各族不敢不听,直接相助冥王,拿下叶楚月,屠杀其麾下前锋后卫。”

  “我等必胜之!”

  黑袍少年说至此,一身森然霸气如少年帝,眉梢一挑带起自小熏陶的高傲。

  一双翠绿的眸子,正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罗老,似乎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晚辈赵离歌,斗胆问一句老先生,是棋差一招,还是,你想逼迫叶楚月,却不要之命?”

  “又或者说,你早就算定好了,等着万象塔被她盗走。”

  “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内?”

  赵离歌声声掷地虽是在质问,但更多的是笃定。

  他眼神锋锐,步步相逼。

  罗老沉默不语,视线落在了光幕。

  光幕之上,玄天府主热泪盈眶,带着李二叔等人收下了护族幻兽,感激各族,感激新王。

  人群渐渐散去,趋近安定。

  赵离歌清脆的声音,如钟鼎之声在耳边炸裂开。

  “请老先生为离歌指点迷津!!”

  罗老缓慢地挪开了眼神,落定在了赵离歌的身上。

  他问:“风铃花,要开了。”

  赵离歌微怔,疑惑不解地看着流露出了分辨不出是喜是忧的悲伤。

  “老先生的意思是……?”他问。

  “叶楚月死了,风铃花就开不了了。”

  罗老微笑。

  花开那日,玲玲就能归家了。

  归家的鞋履之下,踩着女儿的尸体和骨血。

  那又怎么样呢?

  回来就好了。

  活着就好了。

  赵离歌始终不懂罗老的这一番话。

  但他知晓,不久后,就会知晓答案了。

  罗老和其背后之人,在玩一局大的。

  这一局,贯穿始终,把许许多多的人都牵连了起来,谁都不能幸免。

  “冥王之死,暂且揭过吧,至于其他,别提起,你知道危害。”

  罗老面色冷厉只看了眼赵离歌就透着山塌般的威压。

  “老先生放心,我知道危害。”

  云都之人都以为冥王死于叶楚月之手。

  只会惊叹于叶楚月的厉害,惶惶又生怒和杀。

  一旦知晓罗老也是推波助澜害死冥王的那一个,意思就截然不同了。

  他们,只会陷入更大的恐慌,且信任瓦解,危机接踵。

  “老先生,冥王怎么死的都好,但我离合府,绝对不能步他冥王府的后尘。”

  “毕竟,晚辈还想和罗老看一看海神界的风铃花开呢。”

  赵离歌咧着嘴笑,淡淡风吹拂起碎发轻晃了眼。

  乍然看去眉眼清澈,人畜无害,好一个人如玉风似月的少年郎。

  ……

  帝后回到青云宫后,花满山、钱玉瑶、赵策安以及云子君、大族老这些人都在。

  “好一局扭转乾坤!”

  钱燿舵兴高采烈猛地一拍大腿,“殿下,今日,太漂亮了。”

  云天翔颇为动容,虽是个中年人,却也面红耳赤难掩激动,“云某几乎都能想象得出,那赵影真人会是何等的臭脸了,就要这样,见招拆招,让他们如败家之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花满山不同于往常,沉寂了许多。

  每当看向这青云宫的两位战神之灵牌,记忆里逐渐模糊的两个孩子,如雾色褪去般又清晰了几分。

  楚月不言,把玩着一支雕刻细致的狼毫,眉眼流转着淡淡的愁。

  “殿下,你不高兴吗?”顾青绿问道。

  “今日之局,小打小闹,虽说能让士气大振,但站得高,摔得就会越痛。任何时候,都不要掉以轻心,居安思危,谨慎行路,才能统筹全局。”

  人在低处,向上看。

  到了高峰,就得低头看看这脚下的高楼,是否有裂痕和倾塌的迹象了。

  云家大族老点点头,目露欣赏之色。

  “大族老,万象塔前,冥王之死,你怎么看?”楚月虚心请教,“叶某总觉得,有什么,被忽视掉了。”

  大族老看了眼楚月,心内长叹。

  该张扬时力拔山兮,少年热血抛头颅。

  该冷静时沉稳虚心,身居王位问下臣。

  这样的一个人,能够走到今日,绝非是侥幸。

  “殿下,冥王死后,老臣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大族老皱紧了花白的眉头,“殿下有没有觉得,冥王之死,更像是一个诱饵?”

  楚月眸光微亮,“老先生的意思是——”

  “跳出这个局,不把自己当成局中人,仔细听,仔细看。跳出此局,跳出常理。殿下目的是万象塔和冥王府之死,此乃出其所必趋,但若这也是对方所需要的呢?”

  楚月闻言,猛地站起,满身热血豁然开朗,“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

  大族老露出了笑。

  断壁残垣的梦,他好像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有王如是。

  锈迹斑斑行将枯木的他,也想当一把女帝手中的剑。

  这孩子……

  真让人血液沸腾啊……

  罢了。

  罢了罢了。

  什么生死。

  都置之身外。

  什么谨慎。

  都去他云天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