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人来了，白月自然不得不给面子。
在茗荷和藿香进去之后，里面的琴音就倏然停下。
很快，白月自琴阁里面走了出来，不知为何，经过萧暮灵面前的时候，她似是有意地朝她看了一眼，萧暮灵以为她会有什么吩咐，带着满肚子的疑问马上跟上她的脚步。
萧暮灵还在想着，到底是什么人来找白月？
她看到白月那端正的背影和沉稳的脚步，分明是没有因为“官府中人找来”而有任何担忧，她微笑着摇摇头，笑着自己瞎操心，正主白月都没有放在心上，她担心什么！
一众人随着白月到了侧门口，可以看到那边立着一些人。
待看到其中一人的目光时，萧暮灵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不是傻师兄叶望潇还是谁？他的身后……不就是傅怀瑾吗？
他将傅怀瑾带过来做什么？难道他有证据证明他们相识且合伙作案的吗？
她竖起双眉，心想，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来余音楼岂不是没帮上什么忙？
……
叶望潇面上带着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笑，他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在白月的身上，分明因为白月没有带面纱而惊讶了一番，其后他很快就悄然看向萧暮灵，那炽热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着，就像是在迫切地询问她过得好不好一般。那是只有他们才看得懂的交流。
萧暮灵立在最末，朝着他微微点头。
叶望潇知道她无事，遂笑了笑，上前两步道：“白月姑娘！”
白月欠身向他施了一礼，不卑不亢道：“不知大人驾临余音楼，有何贵干？”
叶望潇看了眼旁边的傅怀瑾，介绍说道：“这位傅公子，与姑娘曾有过几回琴箫合奏之缘，如今，他将要死了，有些心愿未了。”
傅怀瑾痴痴地望向白月。
他的眼里，没有那种初见美人时的惊艳，也不是素未谋面的知己相逢时的动容，有的只是故人再见时的无限酸涩，他看向她的眼神并非陌生，只因这多年未见的一眼，本就是他梦中百转千回的愿念，如今得愿以偿，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傅公子。”
叶望潇见他红了眼眶，心下有些不忍，却还是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傅怀瑾就那样望着白月，他期待对方能够马上认出他，又担心他与她的相认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他的心在极端的矛盾中挣扎，在想认不能认的清晰判断中备受煎熬，最终在她投来的那陌生的目光后，他彻底地冷静了，他端端正正地向她作了一礼：
“白月姑娘。”
“在下久慕姑娘之名，如今能亲见姑娘一面，也死而无憾了。”
白月欠身回了一礼。
她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并没有因为他是将死之人而有任何怜惜，顶多……是少了一个琴箫合奏的知己那般遗憾吧！傅怀瑾从她的眼里看到的是自始至终的陌生，这一刻，他终于心死了，所有的期待都湮灭在可悲的微笑之中。
“心愿已了，我们走吧！”
他朝着白月再次作揖：“白月姑娘，我们……后会无期。”
说着，他决然转身，却在迈出一步之后，被叶望潇拉住了胳膊。
“慢着！”
傅怀瑾不解地看向他。
在大牢里的这几天以来，他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也知道他们将目标对准了白月，而他作为白月身份唯一的知情者，他当然知道白月有足够的杀人理由……如果这两起案件必须要有一个凶手来结案，那么，他希望所有的一切能在自己的身上终结。
三年前，他就被傅家逐出门庭。
他千里迢迢追寻她的踪迹，终于在扬州的风月之巷觅得她的踪迹，然而，他不敢与她相认，身流傅家之血的他更不配与她相认，于是，每当她的琴声响起，他都会默默与她和箫一曲，他只要知道她一切安好，便足矣。
他傅家欠白月的，欠苏家的，永远还不清。
白月欠下的血债，由他来偿还。
傅怀瑾生怕他会对白月不利，催促道：“惊扰白月姑娘了，抱歉，我们走吧！”
叶望潇并不松手，却是看向白月道：“白月姑娘不想知道他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过？”
白月神色淡漠。
傅怀瑾生怕他说出自己的“罪行”，让白月知道自己的良苦用心，急道：“我犯下了什么事情，都与白月姑娘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告知她的必要，要死，我一个人就够了。”
叶望潇冷冷道：“他杀了人！”
傅怀瑾乍然知道他带自己来余音楼的目的，忙喝道：“住口！”
叶望潇并不理会他，自顾自道：“他杀了两个与他并不相干的朝廷命官，一个是兵部侍郎陆琦，另一个是淮南节度使冯彦中，按照今朝律例，犯下如此滔天之罪者，是要被处以凌迟之刑的。”说着，他一顿，看往白月道：“白月姑娘知道什么是凌迟之刑吗？”
“你！！！”傅怀瑾挣扎着。
“凌迟之刑就是民间所说的‘千刀万剐’，犯案者会根据所犯罪行而确定几刀，轻者一百二十刀，重者三千到四千刀，往往这些人血流殆尽而气息未绝……”
“你别说了！”
别说是其他人，就是萧暮灵都忍不住了，这种刑罚，实在耸人听闻。
白月面上纹丝不动，却是眸凝寒光。
叶望潇耸耸肩，轻飘飘一笑：“啊哈哈，开个玩笑，吓着各位姑娘们实在抱歉啊！”他假意无事般四处看了看，随意说着，“出来也有一阵了，得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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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怀瑾额角的汗都快淌出来了。
叶望潇摸了摸额头，一派不正经之色。
萧暮灵真想上去踹他一脚，骂他一句你要死啊！
叶望潇轻轻拍了拍傅怀瑾的肩，笑说道：“吓到了？放心啦，我会让你痛快一点！”
傅怀瑾魂不附身，他甚至不敢去看白月此刻的模样。
叶望潇故意一扬声：“傅怀瑾，你怎么了？”
傅怀瑾加快脚步，飞快往前走去。
***
错了，错了！
因为他贪心地想要临死前见她一面，被人利用了而不自知。
只希望白月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最好根本不记得他这个人。
他只求速死。
这样，她就能平安了。
***
那几个人走后。
白月还立在那个方向，萧暮灵看着她萧索的背影，莫名有些心疼。
旁人都散开之后，立在白月身后的茗荷和藿香小声议论起来：这个大人怎么如此胡闹，凌迟这样可怕的事情都能随便说出来，真是太吓人了！那公子杀了人自该偿命，与咱们姑娘有什么关系，说给咱们听又是什么意思？可真是个怪人呢……
她们俩不知叶望潇的意思，萧暮灵焉能不知。
傻师兄故意在白月面前点出傅怀瑾的身份，还说出了他的罪行以及将要凌迟的处决，无非是想来试一试白月与他的关系，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伙，在傅怀瑾将死之际，白月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只要她有了先一步的动作，不怕找不到破绽来。
“姑娘。”
萧暮灵听到茗荷唤了白月一声，醒过神来看向白月。
白月随着傅怀瑾远去的目光终于收回，她声音微微嘶哑道：“回去吧……”
她此刻看起来仍然是端庄的样子，萧暮灵则细心地发觉，她的面容在一分一分失血，方才那伪装的镇静之后是魂不附体的恍惚，她大概没有察觉到她的步子越来越快，直到她到了寝居之前，她才站定，对她们道：“我有些不舒服，不要来打扰我！”
“是。”三人齐齐应声。
茗荷她们只当白月是被吓着了，回想刚才的情形，谁能不被吓着，白月也是一个普通人啊！萧暮灵心中生出些怜惜，暗暗嘲讽着命运的无情。若白月不是凶手就好了……
“两位姐姐，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
既然傻师兄开好了头，那么后面就是她要做的了，萧暮灵让茗荷和藿香休息，她独自在这里“照顾”白月，可以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以免她逃离。
可是……
她失算了，白月果然躺在屋里一下午，什么动静都没有，直到天擦黑之际，她才起身让她过来给她倒了些水，那时茗荷和藿香拿了些食物来，侍候她吃下。
如同前两日，白月休息了，她们也回屋睡觉。
萧暮灵辗转翻侧，决定再探一次。
***
她到寝居前的时候，正好听到咔嚓一声响，像是机簧转动的声音。
——屋里果然有密室？
她抖了抖，用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洞，四下瞧去，床上并没有白月的身影……难道她逃了？萧暮灵大着胆子进入屋中，发现床上的被褥还是暖的，那必定刚才机簧转动时她才离开的，环顾四周，别说是值钱的东西都在，就是白月睡前脱下的外衫还挂在架子上。
鞋子还在床前？
白月不是打算逃，那她进去干什么？
萧暮灵坐在白月的床上，嗅着床上那极淡的似是幽兰的芳香，一度陷入沉思。
***
密室之中，只有一盏油灯闪烁着晦暗的光亮。
一道拔俗身影立在屋子正中，他浑身都穿着深黑色的衣服——黑色，那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他是影子，永远都不能活在阳光底下。
光影一闪，白月赤足而入。
她的脚步很乱，心更乱，却在见到男子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听到白月的脚步声，男子冷然转过身去，指尖凝力，将墙壁上的油灯给击灭了。
男子本身穿着黑衣，在灯灭之刻，他整个人都融入了黑暗之中。
白月的脚步顿了顿，还是乖顺地从后抱住了他。
男子却将她紧紧抱住腰的手拉开。
看到他如此拒绝自己，白月如同彷徨无倚的孩子般哽咽道：“你要永远这样对我吗？”她仰望着他，忽然啜泣了起来，“你从来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可是嫌我脏？”
“……”
“我出卖自己的身体去侍奉那个人，只是为了想要活下去，他能给我一切，可以让我去复仇。”白月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肩，泪流满面，“我也嫌我脏……”
“……我没有。”男子隐没在黑暗里的手微微握起。
“那你为何一直这样对我？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不要忘了我们的任务。”男子明显不想继续这话题。
白月露出失望之色，她擦了擦泪，失落道：“我苟活世间四年，该杀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冯彦中是第七个，只要再杀一人，我的使命就达成了。”
“我不会让无辜的人为我送命。”
“……傅怀瑾吗？”
“他傅家是欠了我的，可他没有欠我，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将所有的错都怪在他的身上。”白月深深叹了口气，“等我死了，你想办法救出他，让他永远忘了我吧！”
“……”
“那老贼来了吗？”
“……来了，也许明日就能到。”
“好，这是我们的最后一个任务，杀了他，我死而无憾！”
“……嗯。”
※※※※※※※※※※※※※※※※※※※※
只想说一句，写武侠的真是孤单寂寞冷 T^T 算了，为爱发电，跪着也要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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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愿已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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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萧暮灵听到茗荷唤了白月一声，醒过神来看向白月。
白月随着傅怀瑾远去的目光终于收回，她声音微微嘶哑道：“回去吧……”
她此刻看起来仍然是端庄的样子，萧暮灵则细心地发觉，她的面容在一分一分失血，方才那伪装的镇静之后是魂不附体的恍惚，她大概没有察觉到她的步子越来越快，直到她到了寝居之前，她才站定，对她们道：“我有些不舒服，不要来打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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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的脚步顿了顿，还是乖顺地从后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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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露出失望之色，她擦了擦泪，失落道：“我苟活世间四年，该杀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冯彦中是第七个，只要再杀一人，我的使命就达成了。”
“我不会让无辜的人为我送命。”
“……傅怀瑾吗？”
“他傅家是欠了我的，可他没有欠我，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将所有的错都怪在他的身上。”白月深深叹了口气，“等我死了，你想办法救出他，让他永远忘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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