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天尚未亮,百官便已齐聚在乾元殿外。

  乾元殿,乃皇宫第一正殿。

  唯有大朝会之日,才会开启。

  而今日,正是十日一次的大朝会。

  “百官入殿!”

  随着小黄门尖锐的嗓音响起。

  文武百官排成整齐的序列,鱼贯入了乾元殿。

  保德帝尚未出现。

  百官便按照文臣、武勋阵营,各自在大殿两端跪坐下来。

  大楚非“我大清”,不兴跪拜礼。

  哪怕是大朝会面见帝王,也只需行俯身礼便可。

  唯有祭拜天地、祭拜历代先帝、各家先祖时,才会跪拜。

  除此之外,大楚的朝会,也不是皇帝坐上边,百官站立在下边。

  而是分成文武序列,跪坐于大殿左右。

  有事上奏时,才会起身站于大殿中央,躬身启奏。

  “陛下到。”

  百官才刚刚跪坐下来,便听到大太监王潮的声音传了过来。

  紧接着,一身麻衣道袍,脚踩木屐的保德帝,踢踏着脚步,走了进来。

  看到保德帝这副打扮,百官无不抽了抽嘴角,低下了头,只当没看到。

  “诸卿早啊!”

  保德帝懒洋洋地坐入龙椅,朝着众臣打了个招呼。

  放在他刚登基的年代,怕早有言官跳出来指责君王失仪了。

  但如今,朝堂上下保德帝摆烂修仙,无药可救了,就连一向喜欢挑事的言官,都懒得站出来。

  就算你喷了皇帝又能如何?

  皇帝压根把你的话当成耳边风。

  甚至连廷杖都不愿意给你来一顿。

  既然如此,求名得不到名,求利得不到利的言官,又何必跳出来做小丑?

  “陛下道骨仙风、鸾姿凤态,白日飞升,指日可待!”

  众文武在萧正亮的带领下,朝着保德帝躬身祝道。

  保德帝闻言,面露灿烂笑容。

  “好好好!”

  “诸卿忠心可嘉,朕心甚慰。”

  “待朕飞升之日,定会一并带上众卿。”

  听到这话,众臣心下齐齐腹诽。

  可千万别,我还想多活几年呢,白日飞升这种事情,你这昏君一个人享受就行了。

  一番不伦不类的朝贺后。

  大殿内的气氛总算恢复了正常。

  未等其他大臣开口,太子项煜便跨步出列,躬身奏道。

  “陛下,臣弹劾武威侯沐沂。”

  此时是大朝会,是正式场合。

  什么父皇、儿臣之类口语化的称呼自然不会出现。

  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子,于皇帝而言皆是臣。

  龙椅中的保德帝挑了挑眉。

  “我儿要弹劾沐沂?”

  大朝会虽是正式场合,但保德帝本就是规矩破坏者,自然肆意的很。

  项煜躬身道。

  “陛下英明!”

  “臣弹劾武威侯沐沂,结交江湖匪类,有图谋不轨之心。”

  “此事绣衣卫已有确凿证据,望陛下着有司查处!”

  项煜的话音落下。

  大殿内顿时响起嗡嗡的窃窃私语声。

  以萧正亮为首的一众文臣,自是惊喜交加。

  而,以沐沂为首的勋贵们,则惊怒无比。

  谁都没想到,打响剑指勋贵第一枪的人,竟会是以往众人眼中“人畜无害”的太子!

  “陛下,绣衣卫既有确凿证据,老臣建议立马着齐贤台、刑部、绣衣卫联手查处此案。”

  萧正亮哪会错过这个机会,立马起身奏道。

  他这一开口。

  文臣序列的文官们,纷纷附和起来。

  而勋贵队列,以忠义侯沐澄为首的勋贵们,也一同落井下石。

  一时间,朝堂上到处都是要严办沐沂的声音。

  沐沂惊怒交加。

  三皇子的倒台,已让他这段时间焦头烂额了。

  他本还庆幸,在宫变一事中,并没有被猪队友给牵连。

  谁想,戊戌夜宫变之后的第一个大朝会,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陛下,臣对大楚,对陛下向来忠心耿耿!”

  “臣本武侯,按律当配有五百亲兵,然臣深知悍卒多骄横,恐彼辈徒惹祸端,故府中常配亲兵不足百人,供奉武者更是少有江湖出身。”

  “今绣衣卫捕风捉影,真欲加之辞何患无罪?此,莫须有也!”

  沐沂面色铁青,跨步出列,朗声道。

  这家伙虽是勋贵,但也没少读诗书,也称得上能言善辩。

  沐沂的小弟、同党们见状,纷纷鼓噪起来。

  乾元正殿瞬间成了菜市场,嗡嗡嗡吵做一片。

  龙椅内的保德帝,对此似乎全然不在意,不仅没有恼怒,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一副老子吃瓜看你们吵架的姿态。

  好一会后,争吵声才渐渐小了下来。

  “请陛下明鉴!”

  沐沂俯身拜倒,委屈巴拉。

  他确实委屈极了。

  就跟他说的一样,平日里他低调谨慎得很。

  府中亲兵连百人都不足。

  家里面的供奉,也多是军中武夫出身。

  和江湖武者几乎很少有瓜葛。

  如今太子突然弹劾他结交江湖匪类,还言辞凿凿地说绣衣卫有确凿证据。

  他能不委屈么?

  若说他结交皇子,或者结党营私什么的,他也认了。

  但偏偏……结交江湖匪类,他压根没做过啊!

  “我儿,沐卿自言无辜,你有何证据就直接放出来吧,免得沐卿还想垂死挣扎。”

  保德帝见状,笑吟吟地看向项煜,道。

  这话……压根就不像是一个正常帝王能说的。

  但偏偏,保德帝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

  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朝堂众臣会怎么看待他。

  不过也是,他是谁?

  修仙、摆烂、独宠一人、杀人如麻……但凡昏君干过的事情,他几乎都干了一遍。

  区区臣子的看法,他会在意?

  “陛下,此乃绣衣卫查证的证据。”

  项煜闻言,忙从袖中掏出一封密函,递给了大太监王潮。

  王潮接过后,转呈保德帝。

  保德帝打开后扫了一眼。

  随后一甩手。

  密函便轻飘飘的落在沐沂脚边。

  “沐卿,自己看吧!”

  保德帝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沐沂见状,俯身捡起密函。

  只看了一眼,他的大脑便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他的好闺女,竟和龙神殿牵扯到一起了,还偏偏被绣衣卫抓个正着。

  沐沂手足冰凉,呐呐无言,所有的狡辩之词,在这一刻,全然没了用处。

  保德帝懒洋洋地看了呆若木鸡的沐沂一眼,道。

  “齐贤台、刑部就免了。”

  “此事着绣衣卫查办。”

  “来人,送朕的沐卿入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