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京城落雪,风霜满天,庭院内外都积下了厚厚的一层白,每日推窗望去,沈昭月都不由要眯一下眼睛,雪地太亮了,她从未在广陵见过如此大的雪。

  乐清华让人给沈昭月送来了保暖的新衣,又命人用厚毯子将沈昭月住得的小院窗户都挡了起来,白日仅仅勾起一角来,透个光亮,但寒气从屋外侵袭而来,沈昭月生怕自己病了,连着两日未敢出门。

  等到第三日,外头终于是传来了消息。

  碧玉将一张帖子递到了沈昭月的手上,“姑娘,谢大人邀姑娘出府一叙。”

  沈昭月拿到帖子时,打开正看见了谢长翎的署名,只是她有些疑惑地问道:“二叔母答应了?”

  自从上次谢长翎入镇边将军府后,沈昭月就察觉乐清华似乎对谢长翎态度不错,竟是能让他一个外男入院。

  碧玉笑着点了下头,“夫人说姑娘年岁芳华,正是该多见见人的时候。”

  虽不知乐清华是如何打算,但她既然愿意让自己出府,沈昭月自是感激。她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在内里加了一层袄子,又在外头多穿上了一件毛绒比甲。

  京城的天过于冷了,唯有身子康健,她才能继续做好事情。

  等到沈昭月出了将军府的大门时,一抬眼就看到谢长翎,他抬手朝着沈昭月摇了摇,面上是温和的笑意。

  因着谢长翎亲自来接人,将军府则没有另外备马车了。沈昭月往前走了两步,府外的寒风吹过,将她的脸颊刮得生疼,片刻就泛起了红。

  谢长翎走到了迎风的那一侧,支起了披风,道:“怎不戴个绒帽出来?”

  不是没戴,是沈昭月根本没有。乐清华送了许多衣裳来,就连鞋袜都是加厚的,唯独遗漏了帽子。她道:“待会儿买一顶就是。”

  两人并肩而行,碧玉本想扶着沈昭月上马车,却被谢长翎抢先了一步,轻握住了她的手肘,托了一把。

  谢长翎见她的衣裙稍稍过长了一些,屈膝抬脚时,差点儿踩到,便十分体贴自然地亲手为沈昭月提起了裙摆,轻声叮嘱了一声:“小心。”

  碧玉何曾见过一个男子如此温柔,且这人还是京城中早有“阎罗”之名的谢长翎呢!她一时看呆了眼,不由在心中感叹道:梦儿姑**运道可真好。

  先是与齐大人定了亲,现下又得了谢大人的倾慕,实在是令人羡慕。

  沈昭月坐进了马车,左右看了一眼,这马车还是此前从广陵到京城的那一辆,空间不大,但四周都做了软垫,加了背靠,坐起来更舒服些。

  原先,沈昭月以为所有人的马车都做了改动,可等到她到了驿站时,才发现唯有她的马车不一样。那一刻,她曾隐隐对谢长翎动过一丝心。

  沈昭月见谢长翎掀开了车帘进来,问了一声:“碧玉呢?”

  冬日太冷了,总不能让碧玉一个人坐在马车外,但谢长翎另外多备了一辆马车,让碧玉坐在后头。

  谢长翎从一旁的暗柜里拿了手炉,塞进了沈昭月的手中,回道:“让她坐在后面了。放心。”

  马车一路上晃晃悠悠,压着雪地走过,沈昭月本就有些晕车,她捂着手炉,有些晕眩不适,正当她感觉自己就要作呕时,谢长翎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把小金橘来。

  “甜的。”谢长翎拿了一颗,咬了一口。

  沈昭月从他的掌心,抓了三四个小金橘靠在了鼻尖,微微的酸味漫延,让她略有些舒缓,等到一颗小金橘,那快要泛出来的恶心感,被压了下去。

  “谢谢。”沈昭月朝着谢长翎笑了笑,她对面前的人仍有些畏惧,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谢长翎对她确实很好。

  “刚出炉的糖果子,给。”谢长翎听了那一句谢,一直生怕她不喜的心,终于是稍稍松了口气。谢长翎知道他往日做错了许多事,但他已是诚心想要改正。

  只是唯恐,沈昭月半点儿都不接受他的歉意。

  沈昭月看到了谢长翎眼中闪烁的期盼,她接下了糖果子,尝了一口,就放到一边了。她虽记得谢长翎好的地方,但也记着他的不好。

  等到马车终于停下时,谢长翎先一步下了马车,正当他还想扶着沈昭月时,她却没有动作。而是等到碧玉走上前来,搭着碧玉的胳膊,踩着马凳走了下去。

  谢长翎放在空中的手,被寒风吹了一下,关节微微泛红。

  “谢大人,请带路吧。”沈昭月见他没动,转身朝着他提醒了一句。

  酒楼的牌匾上挂着三个大字,玲珑坊。

  京城最受欢迎的酒肆菜馆,原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炒菜小馆,但渐渐汇聚了各地的美食与美酒,论起口味,唯有这家最好,甚至比起宫中御厨做的,都更有特色。

  谢长翎抬脚,与她并肩而行,小二一看到人,就弯腰过来领路,直至将人送至二楼包厢内,都未曾多说一句话。

  这间酒楼的规矩,倒是严苛。沈昭月瞥了一眼那小二,脚步轻盈,足跟不点地,应是个练家子。

  然而,就在沈昭月走到楼梯转角处时,余光看到了楼下一处柱子后的人影,她不由顿了一下脚步。

  “怎么了?”谢长翎侧了下头,看向沈昭月问道。

  沈昭月低头看了眼脚下,右手提了一把裙摆,回道:“裙子太长了。”

  谢长翎立刻伸手绕过了她的腰侧,扶着她的腰身,道:“小心,别摔了。”

  楼梯上的这一幕,尽入了齐恒的眼。

  流云为他斟了一杯热茶,“主子莫急,还未到时候。”

  齐恒冷哼了一声,恨不得将刚才那只手折断,谢长翎故意在宫宴上说出那番话,为得就是挑拨离间!

  如今,乐清华几次三番地拒了他的拜帖,齐恒多次想进镇边将军府见一见沈昭月,都难于登天。齐恒不得有些紧张了,若是上官家有意与他划清界限,只怕此前的婚约也就不作数了。

  为今之计,齐恒只想早点儿见沈昭月一面,与她解释清楚。

  二楼包厢内,早已有人在候着。

  沈昭月每走近一步,都心下紧张,她太久没见到姐姐了。

  等到房门被推开,沈昭月看到那坐在桌边的人时,却是立刻皱起了眉头,眼露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