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野栏的规矩——

  进四出六

  十成的价格,要出六成给官府。

  这六成,名目极多。

  一成“市肆门摊税”,一成“山泽税”,一成“市税”,一成“经制钱税”……

  林轩到手,仅仅只有四成。

  若是再加上入城所缴纳的一百文,林轩少得可怜。

  “其他我倒是能忍,但这山泽税,实在难以忍受。”

  “大盛武朝,山川湖泽,虽名义上归于大盛管辖,但因为山瘴和海蜃的关系,危险系数高,开发极为有限……”

  “连老天爷的恩典,都要收税,这……吃干抹净的相道,未免太难看了一些。”

  林轩捏着到手的六两银子,还有一堆税票,心里的火气是无论如何压制不住。

  “那马三,出了坊市,便需要缴纳十二两,自己仅仅能得八两。”

  “不过,马三虽然年轻,但走山比我早,想来日积月累,有所积蓄,这才能够凑齐二十两的摸骨费用。”

  林轩摇了摇头,不愿再去多想。

  各有各的活法。

  他很难评价。

  但对于林轩而言,这税收太重了。

  他得想个其他的办法。

  比如。

  日后这山货,直接卖给李乡绅。

  林轩又去药堂,给林铮抓了一副壮骨的中药,然后又去买了一些蜜饯,糖炒栗子,酥糖等小吃。

  耗费了两百文。

  而后离开临川县。

  “欲要成为武者,得凑齐二十两。”

  “而官府苛捐杂税太厉害,得寻个其他门路。”

  “但今日进城,结交了石忠,以我上辈子观人的经验来看,此人不像是两面三刀之人,还给了我一枚令牌,或许下次入城,他能助我。”

  “不管怎么说,还得入山。”

  林轩一边赶路,心里一边沉思。

  ……

  黎村。

  林家。

  林轩刚到村口,便听到陈叔喊他:

  “林二郎,你快回家看看吧……方才我看到癞皮狗,带着几个人,向你们家方向去了……”

  “听说你爹之前,为了你的事情,欠了他钱。哎,癞皮狗的羊羔利,哪里是这么好借的……”

  陈叔拉着林轩,絮絮叨叨。

  说话有些漏风和哆嗦。

  但上了年纪的人,又特别爱说话。

  什么?!

  林轩心头一惊。

  癞皮狗,本名赖天霸,是黎村附近的恶霸。

  平日里,横行霸道,鱼肉乡里,故此,私底下被人称为“癞皮狗”。

  黎村以及黎村周围几个村子的人,谁没有被他勒索过,哪家寡妇没有被他调戏过?

  谈论起癞皮狗,几乎所有人都恨得牙痒痒。

  奈何,这癞皮狗啸聚了一些狐朋狗友,平日里,狗仗人势,所以无人敢惹他。

  据说,这癞皮狗虽然可恶,但偏偏祖坟冒烟,得了高人指点,在黎村周围几个村,做起了羊羔利的生意。

  天公瞎了眼睛。

  官府最近的赋税越来越高,这也导致了癞皮狗的生意,越来越好,积累的钱财颇为不菲。

  “我爹问癞皮狗借过钱?此事……我怎不知晓?”

  “九出十三归,十成本金,到你手只有九成,月息连本带利,要还十三成。哎!老林啊,你聪明一世,眼下怎这般糊涂?”

  林轩心里暗骂,也顾不上絮絮叨叨的陈叔,快步向着家中跑去。

  林家。

  锅碗瓢盆摔了一地。

  林月坐在门槛上,抹着眼泪,身边还放着一把锄头。

  林铮在林月身边,拄着拐杖,抽着旱烟。

  老黄则是趴在地上晒太阳。

  “爹,月妹,癞皮狗来了?什么事情?”

  林轩踏入院子中,看到这场面,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追问道。

  林月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到林轩来了。

  也不知道是心中的委屈爆发,还是有了些许安全感,一把抱住了林轩,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二哥,你总算来了……”

  林月哭成了泪人。

  林轩如遭雷击,急忙安抚林月,声音颤抖道:

  “月妹,你……你失身了?”

  “砰!”

  林月破涕为笑,白了林轩一眼,而后对林轩说道:

  “失你个头!没有的事儿,就是今天,你去临川县,爹去帮赵荀立衣冠冢,通知赵家赵荀父子的下落。”

  “结果,癞皮狗找上门,说咱家欠了他的钱。还要我和他走,他就不要钱了,要不然,他就不让我们一家好过。”

  “癞皮狗满嘴污言秽语,还打算对我动手动脚,我急啊,又打不过!”

  林轩心头一紧。

  “好在老黄赶来,咬伤了癞皮狗的大腿,他们看老黄凶猛,放下狠话,灰溜溜逃走了。”

  林月一口气说完了此事经过。

  “没事,月妹,我在,你放心,我会解决的。”

  林轩将林月扶到了一边,宽慰安抚,而后抬起头,看向林铮,皱着眉头道:

  “爹,你又不是不知晓那癞皮狗是什么人?他的名头,在附近村子都臭了,你怎么还问他借钱啊!”

  林铮一语不发,默默抽着旱烟。

  “二哥,你别说爹了,爹借这钱,也是为了你。”

  “你不是一直喜欢村里的黎芳么?之前为了这件事,和爹闹过好几次。”

  “后来爹帮你谈下来了,彩礼十两银子。爹没这么多钱,就借问癞皮狗借了五两。”

  “谁知道,黎家变卦了……算好了黄道吉日,前不久,彩礼要增加到十五两……爹一时心急,打算去山里搏一搏,这才摔断了腿……”

  林月显然知晓内情,看林轩询问林铮,擦干净了眼泪,在一旁讲述事情经过。

  林轩默默听完。

  心里涌起了一股愧疚感。

  尚未觉醒前世记忆的林轩,好吃懒做,仗着林铮和林月的宠爱,虽谈不上胡作非为,但也算是任性妄为。

  黎村的黎芳,是村长的女儿,在村子里,虽比不过林月,但也算是颇有几分姿色。

  林轩一直喜欢黎芳,可惜的是,黎芳嫌林轩没出息,对林轩爱答不理,摆足了“女神范儿”。

  林轩也想过放弃。

  但这黎芳,城府极深,每当林轩想要放弃的时候,黎芳便会故意给林轩一点儿甜头,故意吊着林轩。

  让林轩心甘情愿当舔狗。

  后来林轩闹着要林铮找媒婆去黎家说亲。

  这才导致了后续发生的事情。

  ……

  “爹,对不住,孩儿没想到,是孩儿的任性,害了你们。”

  林轩突然开口说道。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甩自己几记耳光。

  虽然之前的事,是尚未觉醒的林轩所为,但林轩两世记忆合一,早已不分彼此,此刻的林轩,痛恨自己之前那般任性妄为,毫无担当。

  “一家人,不说这些了,眼下癞皮狗的事情,才是火烧眉毛。”

  林铮摆了摆手,面露忧色,吐出一口浓烟:

  “黎家增加了彩礼,又没有将之前的退还,我曾找过癞皮狗,但那小子,似乎对钱不看重。”

  “他是铁了心,想利用这件事,逼我将老三嫁给他,这王八犊子……长得丑,想得挺美啊……”

  林铮活了大半辈子,怎么会看不出癞皮狗的心思。

  林月听到这话,眼眶一红,哽咽说道:

  “这**……爹明明就借了五两,一个月之期都未到,按照规矩,足月,连本带息,九出十三归,至多也就还七两二钱。”

  “他却说,现在还钱,要十五两,下个月,又是另外的数……除非我嫁给他……”

  林月说着说着,或许是想到了癞皮狗那张恶心的脸,眼泪又“啪嗒”往下掉。

  “癞皮狗往哪里去了?”

  林轩突然出言问道。

  “他被老黄咬了一口,怕患了恐水病,临走时,我听到他们说,打算去紫雾山背阴坡打算摘些离母根。”

  林月回道。

  恐水病,就是林轩前世的“狂犬病”。

  而所谓的离母根,又叫赤箭草,御风草等,类似林轩前世的“天麻”,对治疗恐水病,有奇效。

  “他倒是怕死,这样吧,我去寻他谈谈。”

  林轩说话间,背上猎刀,负上长弓,打算入山。

  “幺儿,别冲动,他们人多,你在山里也讨不到好!”

  林铮眸子一闪,上前摁住林轩的猎弓,沉声道:

  “要破罐子破摔,那也是老子先上,横竖老子这条命,也值不了几个钱。”

  林轩哑然失笑,看了看林铮的瘸腿,打趣道:

  “爹,你这腿脚,上山都费劲?还打算拼命?”

  “放心吧,爹,孩儿不是莽撞人,孩儿在县里坊市卖棒槌,遇到了一个武者,我们兄弟相称,相见恨晚,他给了我这个……”

  林轩从怀里一摸,摸出了一枚令牌。

  这令牌,青铜所铸,入手微沉。

  正面“逐鹿堂”三字苍劲有力,背面“亲眷”二字笔触稍柔,做工精美,一看便不是寻常之物。

  林铮神色一动,从林轩手中拿过令牌,面露诧异,惊呼道:

  “逐鹿亲眷令?”

  “你……你竟然和逐鹿堂的武者老爷,攀上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