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来自临海的电话之后,祁同伟并没有着急着往临海去赶。

  实际上,他也在深思。

  深思,自然不是在想为何冒国生会从屠龙者,悍然转变为那条盘踞在临海的新的恶龙。

  事实上,纵观古今中外,在权力的熏陶之下,哪怕是英雄豪杰,也会变得贪念权力、迷恋权力。

  权力,比**还要来得更加上瘾。

  冒国生身为临海县委书记,又是正值壮年,正在大展拳脚与抱负的时候。

  又怎么会甘于依循着祁同伟的全盘方针,而萧规曹随呢?

  “实际上,他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区别只是下手的轻重而已。”

  祁同伟在离开临海,且冒国生等人并没有前来相送的问题上,就已经对当下的局面,隐隐有所预料。

  如果他能一路青云直上,那么冒国生最多也就暗中插手,让自己的权力水滴石穿。

  从基本方针是,自然是不敢推翻的。

  但偏偏问题就出在了这里。

  祁同伟在鹏城的受挫,是传遍了汉东省的。

  作为从县委书记,提拔至中央部委的年轻干部,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众多的目光。

  “但我好奇的是,为什么在鹏城事态解决之后,冒国生不仅仅没有收敛,反而会更加步步紧逼了呢?”

  祁同伟抽着烟,突然脑海之中,浮现出秦远方的面容。

  “看来是秦书记隐瞒了我重新得势的消息?不,这还不够。”

  祁同伟暗自摇头,双眼微微一闪。

  他必须要求证一些事情。

  现如今临海的变局,来得太过突然,让人不得不去深思,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至少现在来看,他如果勃然大怒,贸贸然跑去临海,恐怕只能起到反作用。

  毕竟,冒国生才是临海现任的书记,他一个中央的干部,在没有名头的前提下,有什么资格对地方上的发展,指手画脚?

  于情于理都站不稳脚跟。

  名不顺,则事不成。

  祁同伟深刻明白这个道理。

  略微沉思一瞬,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久久未曾见过的恩师,高育良的电话。

  “老师,是我。”

  “同伟?”

  “对。”

  祁同伟嘴角绽放笑容,关心问道:“您最近在海东市的工作,还一切顺利吧?”

  “同伟啊,我知道你这通电话是什么意思。”

  高育良长叹一声:“你应该也知道临海的事了吧?我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怕给你添麻烦,让你瞎操心。”

  话音一顿,高育良有些发愁:“实际上,我在海东市目前的处境,也相当艰难。”

  “我是你政策制定的支持者,而伍卫红在经过了半年的调整之后,也再次出手,意欲重新执掌海东的大权。”

  “既然要掌控大权,那么势必就绕不开我这个市长,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支持的事情,只要不是原则性的东西,他自然也就会表示反对。”

  “就好比你在临海县制定的一系列发展规划。”

  祁同伟沉吟一瞬,不带任何情绪道:“所以说,冒国生如此肆无忌惮,也是来源于伍卫红的支持。”

  这样一说,也倒是能给祁同伟解答疑惑。

  秦书记对海东的事情,突然充耳不闻,表示出沉默的态度。

  这也让伍卫红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在试探几次,没有得到上头的警告后,也越发大胆起来。

  结合上之前祁同伟在鹏城的滑铁卢,伍卫红觉得,这是他重新执掌海东大权的一次绝佳机会!

  稍纵即逝,自然不能错过!

  谁都知道,高育良是祁同伟的恩师,二人情同父子。

  而高育良也是祁同伟在临海布局的绝对支持者。

  既然如此,那就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既避免了与高育良直接发生冲突,也能利用冒国生,蚕食掉祁同伟在临海的影响。

  消除祁同伟的经济规划,那就等同于侧面在消除高育良的海东的影响。

  如此温水煮青蛙之下,伍卫红也会重新向世人宣布,他这个市委书记,又回来了!

  ——同样,他也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既然没有正面与高育良发生冲突,那么万一日后秦书记反应过来了,迎来清算的时候,他也能有条退路。

  不过是牺牲冒国生,用他来定罪的事罢了。

  至于临海的变革?

  那和他市委书记有什么关系?他掌控的是海东全局,难道所有心思都能放在临海,去故意为之吗?

  就算大家都这么认为,但也没有证据,毕竟冒国生,就是冲刺在前方最显眼的先锋!

  自己只不过是支持了冒国生在人事上的一些调整罢了,这本就是他市委书记的权力所在,何来有罪之说?

  “要不说伍卫红这个人,是条老狐狸呢。”

  祁同伟大致琢磨透了伍卫红的心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这一点,从当初海东市**两位大人物倒台,而他却毫发无伤也可见一斑。

  这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从来不会给别人留下任何把柄,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老师高育良实际上,已经是工于心计的老狐狸了,可之前毕竟还是学院派系,缺乏了地方上**博弈的经验。

  在面对上伍卫红的反击时,也显得一时之间,没有缓过劲来。

  这一点,从电话里高育良略显低沉的声线,也能窥见一二。

  “同伟啊,我给你的建议,是最好不要来趟临海这滩浑水。”

  高育良语重心长道:“现如今,秦书记的态度相当模糊,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是不是对临海的高技术发展道路,产生了质疑?亦或者是因为你将试验计划区设立在鹏城,而没有考虑到本土的汉东,而心生嫌隙?”

  “我相信秦书记不是这种人。”

  祁同伟果断摇头。

  “我也相信他不是在这种人啊...但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揣摩上意之人。”

  高育良无奈叹息:“你我就算不这么认为,但能阻止别人这样想吗?现在汉东政坛都在流传着,因为你规划了鹏城而不选择汉东的忘本举动,已经触怒了秦书记!”

  “临海的变革如此顺利,也成为了他们的佐证!”

  “所以,不要来了,你在高技术司努力工作,日后前途定然是无量的,临海这个地方,就当成一个过去式吧...”

  “当成过去式吗?”

  祁同伟皱了皱眉。

  到底要不要将临海当成过去式,首要的问题,实际上是秦书记究竟是怎么想的。

  如果他的确对自己心生嫌隙,那么此去临海,无异于竹篮打水一场空,说不定还要遭受一番羞辱。

  但...

  “不对,秦书记没必要这样做,所以他的真实想法是...”

  祁同伟双眼一闪,突然之间脑海中有一道闪电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