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仲渊如此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赵桓禹心知这个骄傲的男人不愿再去反复提起当年那件事,便也不再多提。

  他说,“应该是这两天就要抵达京城了,等她一回来,我立刻去请她帮忙。”

  停顿了一下,赵桓禹说,“只不过,她那个人有点多疑,想让她放弃从你女儿身上追查采花贼,再去找另一个孩子来追查,她一定会追根究底弄清楚你和你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凝视着秦仲渊的眼睛,“所以你的事,恐怕得告诉她。”

  秦仲渊微愣。

  他可以将他这些不堪的过去告诉赵桓禹,因为他相信赵桓禹的人品,他相信赵桓禹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可是,沈锦书能守口如瓶吗?

  若沈锦书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藏了这么久的秘密,还是会闹得人尽皆知……

  赵桓禹见秦仲渊犹豫,轻声说,“仲渊,你没有别的选择。沈锦书之前只是嫌费事儿才没有亲自感应采花贼的踪影,若我迟迟抓不到采花贼,她必定会通过你女儿体内的血脉果来感应你这个父亲的所在之处,等她带着人来找到你,你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秦仲渊不言语。

  赵桓禹握紧他的胳膊,又说,“仲渊,将你是受害者的事告诉沈锦书一个人,总好过你被天下所有人误会成采花贼受尽唾骂吧?总好过被押上刑场替真正的采花贼砍头送死吧?”

  秦仲渊当然知道,他没得选择。

  可是……

  他真的无法相信沈锦书,他害怕沈锦书将他五年前的事透露出去。

  他抬头望着赵桓禹,“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赵桓禹微愣。

  他心情再次变得凝重起来,“还有什么事?”

  秦仲渊挪动身子,将枕头拿开,打开了床头一个暗格。

  他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缓缓打开。

  里面,是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纸。

  他拿出纸张,平静地说,“其实当年回来以后,我是想报仇的。堂堂男儿被人如此作**,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我怎么能不拉凶手一块儿下地狱?可就在我回来的那天晚上,有人站在屋顶用弓箭将这封信射来钉在了我房门口。”

  他将纸张递给赵桓禹,“你看看。”

  赵桓禹接过来展开。

  第一张纸上面,画着一朵红色的妖冶的莲花。

  第二张纸上,写着一行字——

  【当年进入山庄与你苟合的,还有你的亲人,你若敢动我分毫,我便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到时候,你跟你的亲人如何见面?】

  赵桓禹看着这行字,瞳孔骤缩。

  他蓦地抬头望着秦仲渊。

  秦仲渊笑了笑。

  他伸手将衣襟拉下,转过身,露出后背那一大朵覆盖了他整个背脊的红莲。

  他告诉赵桓禹,“当年他们虽然用青铜面具遮掩了我的容貌,可是,我身上并非毫无印记,他们在我身上纹了莲花,侵犯过我的人都认得出来我。而我根本无法将这莲花图案祛除,因为他们故意将莲花刻满了我整个背脊,我想要祛除,就得将我整个后背的皮全部剥掉。”

  秦仲渊重新将衣裳合拢。

  他看着赵桓禹,“所以你知道我在忌惮什么吗?若真如这张纸上所说,当年进入山庄侵犯我的人里真有我的至亲,此事一旦公开,你让我如何自处?”

  赵桓禹震惊得无法回神。

  三公主的恶毒,简直出乎他的想象!

  难怪……

  难怪秦仲渊不敢报复,因为他承受不起举家覆灭的下场!

  赵桓禹心痛地颤抖着问,“当年那些人里,真的……真的有你哪个亲人吗?”

  秦仲渊摇头,“我每天都被他们灌药,很难有清醒的时候,我不知道作**我的人都是谁,也许,会有我的亲舅舅,也许,会有我的亲二叔,也许……”

  他闭上眼睛,摇头艰涩地说,“我爹应该不会去那种地方,可是,可是……若有万一呢?我想相信我爹的人品,可是被人残害至此,我真的很难再相信任何人。若不是你当初没在京城,我甚至都会怀疑你也去过,你也见过那么污浊的我……”

  他重新睁开眼睛,望着赵桓禹。

  “所以桓儿,你知道我这几年为何不愿意踏出家门一步吗?我不敢出去,我不知道与我谈笑的那些长辈们,那些玩伴们,是否曾在他们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作**过我。”

  “我害怕,我怕有一天我的秘密暴露了,他们想起我那么下**地被他们睡过了居然还恬不知耻站在他们面前跟他们谈笑,他们会不会暗地里用肮脏的念头去勾勒回味与我的脏事儿?”

  “那,我得有多恶心啊?”

  “我甚至都不敢报仇,我怕三公主将这件事捅出去,又公布了当年去过山庄的男人名单,我怕我的舅舅和二叔也在名单之中,我怕我娘会无法再跟舅舅做姐弟,我怕我爹跟二叔再无法做兄弟,我怕他们都会羞愧之下自尽,让几个家庭都分崩离析……”

  赵桓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以为秦仲渊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可看着手中的纸条和红色的莲花图案,他才知道,他所以为的苦,哪里及得上秦仲渊这几年承受的分毫?

  这样的手段,太恶毒了。

  他生平仅见。

  秦仲渊看着赵桓禹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桓儿,别哭了,回去吧,这件事我还得再想想,我不敢贸然将它告诉沈锦书,我得好好想清楚——”

  说完,他转头望着窗户透进来的光。

  眼神如同死水。

  赵桓禹看着秦仲渊这样,有些惶恐。

  他握紧秦仲渊的胳膊,哽咽道,“你不要想不开,你要活着看伤害你的人受到惩罚,你要为你爹娘和妹妹想一想,他们不能失去你,你得为你女儿想想,那小姑娘没了母亲,外祖母年纪也大了,说不定哪天就成孤儿了,你是她父亲,你得尽责,你不能让你的女儿颠沛流离,你不能让她落入魔窟再经历你这种苦——”

  秦仲渊恍惚回神。

  他侧眸望着赵桓禹,挤出一丝笑,“你说那孩子啊……我让小厮出去打听过了,听说她跟她外祖母在你们雍王府是吗?我能不能跟你去见见她?”

  他眼里亮起了微弱的光芒,“我希望,她是来拯救我的,而不是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仲渊最后这句话,让赵桓禹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慌。

  万一,那小姑娘就是压死秦仲渊的最后一根稻草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