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弯下腰,伸出手,颤抖着**这个简陋的墓碑。

  她可怜的孩子……

  如果没有被人偷偷换掉,这个孩子一定能在母亲膝下好好长大的,大夫说那孩子的病只要一直有人参养着,吃得精细些,不劳累,是能娇养到成年的……

  可是,这个孩子的命运被人篡改了。

  把她的人生也一并摧毁了。

  陆夫人闭上眼睛,泪珠从脸颊滚落。

  她慢慢站直了身子,缓缓后退一步,吩咐身后的奴仆,“来人啊,把这个坟墓给我掘了。”

  十几个奴仆立刻上前。

  大家来时虽然没有带锄头铲子,可这么一个小小的坟包,大家随意捡些木头就能刨开。

  不一会儿工夫,坟包被刨平了。

  又往下挖掘了一尺深,一个小小的棺材出现在大家眼前。

  老宋看着褪色的棺材,抹着泪对周围的人,“当年陆东芝和江光智把这孩子抛弃了,不管不问,是夫人自己掏银子给这孩子买了棺材,又让我来安葬的——”

  他哽咽道,“我们家夫人是好人啊,他对陆东芝一家足够好了,如果这里面的孩子真是我们家少爷,那,那陆东芝两口子简直太丧良心了!”

  围观群众看着坑里的棺材,纷纷点头。

  是啊。

  明明是不相干的孩子,明明当时正在跟陆东芝两口子较劲儿置气,可到最后陆夫人还是给孩子买了棺材为孩子收了尸。

  陆东芝这俩爹娘都没有管孩子,可陆夫人管了。

  这样的好人,却被陆东芝这俩豺狼所害,他们哪怕不是当事人只是围观者,都觉得陆东芝两口子罪该万死。

  在大家注视下,奴仆们将小棺材抬出来。

  他们想打开小棺材的棺盖,哭得嗓子都沙哑的陆夫人颤声道,“你们都退下,我来开——”

  她一步一步走到小棺材边上。

  这种小棺材是没有钉子孙钉的,不用取钉子,她伸手抚着小棺材,一边掉着泪,一边颤颤巍巍将沉重的棺盖缓缓推开。

  棺盖一打开,一股子腐朽之气就冲了出来。

  可陆夫人像闻不到一样,面色丝毫不改。

  她低头看着里面那具死了十几年的白骨。

  白骨主人死的时候年仅五岁,又体弱多病极纤瘦,连腿骨都只有一点点大,短得很,小小的尸骨孤零零躺在棺材里,再不知世上艰难,再不知人心险恶,它那么乖,那么安静,一个人在里面待着。

  而那小小的颅骨上,一朵超大的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纹,就这么清晰呈现在众人眼前。

  陆夫人看着那跟她如出一辙的向日葵花纹,不禁扶着棺材跪下来,靠在棺材上不顾仪态放声大哭。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围观群众看着小小尸骨脸上的花纹,又看着陆夫人哭得如此悲痛,如此肝肠寸断,他们也不禁红了眼眶。

  “陆东芝的孩子,竟然真的是陆夫人的亲生儿子……”

  “陆夫人就生了一个孩子,她的孩子在这儿,那,她养了二十年的陆振就真的不是她的亲生骨肉了,恐怕陆振真的是陆东芝的孩子……”

  “可怜陆夫人这些年待陆振如珠似宝,倾注了一腔爱意,最后竟然是白养了仇人的儿子!仇人把她孩子养死了,她把仇人的儿子养得好好的,还被迫养着仇人两口子,区区‘冤大头’三字都不足以形容陆夫人的悲惨了。”

  “是啊,陆东芝两口子简直是臭不要脸,他们害死了别人的儿子以后,是怎么有脸赖在别人家里住上十几年的呢?”

  围观群众有多怜悯陆夫人,就有多憎恶陆东芝两口子。

  陆东芝两口子早就认了命。

  他们低着头站在那儿,如同死人,任凭围观群众怎么说他俩,他俩都没有反应。

  沈锦书瞥了眼他们。

  她上前一步,对悲痛哭泣的陆夫人说,“夫人,报官吧,您的孩子死在他们手里,他们是间接的杀人凶手,您可以把他们交给官府处置。”

  围观群众也纷纷振臂赞同,“对!报官!让官老爷砍他们的头!”

  他们愤怒地看着陆东芝江光智。

  “必须严惩!这些抢人家孩子的人如果不死,那以后是不是谁都可以偷偷换人家孩子让自己孩子去富贵人家过好日子了?是不是只要逮着合适的机会就能把同时出生的孩子给调换了?”

  “这种人,不杀对不起受害者,他们该死!”

  直到这时候,陆东芝和江光智才惊慌抬起头来。

  报官?

  砍头?

  不!

  这只是陆家的家事,怎么能报官呢?

  自古以来大家族的事根本就不需要惊动官府,只需要将本族的族长和族老们请到一块儿说清楚事情经过,然后让族长和族老来商量怎么处置就行了。

  如果不通过官府,他们相信族老们会看在振儿的面上从轻处罚他们的。

  毕竟陆陈氏的儿子是野种,大哥当年因为不能生孩子而做了那么丢人的丑事,族老们知道真相后必定会为了遮掩丑闻而将此事揭过去的……

  想到这儿,陆东芝连忙大声喊,“嫂嫂,你不能报官啊!你的孩子不是我们调换的,这里面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我们回去慢慢说,你要是报官了你会后悔的!”

  靠着棺材哭泣的陆夫人缓缓抬起头来。

  她被泪水染透的眼睛盯着陆东芝。

  她会后悔?

  不。

  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将所有肮脏丑事揭开的准备。

  她是一个受害者,就算二十年前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丈夫送给别的男人侮辱过,那也不是她的错,她怕什么呢?

  今后不论有多少人戳她脊梁骨,她也无所畏惧。

  这种丑陋的伤疤,凭什么只能她一个人随时隐痛呢?

  所有伤害她的人,都应该跟她一起,痛不欲生。

  她伸手搭在儿媳妇胳膊上,被儿媳妇搀扶着缓缓站起身来。

  她一步一步走到陆东芝面前。

  下一刻,她忽然伸手狠狠打了陆东芝两个耳光!

  用力之大,陆东芝的嘴角当场就见了血。

  她捏着陆东芝的下巴,狠绝地说,“我不仅要报官告你们,我还要告你们的儿子陆振!”

  陆东芝有些错愕,“告振儿?二十年前的事跟振儿有什么关系?”

  陆夫人说,“谁说是为了二十年前的事?我说的是,陆振杀人的事!”

  在陆东芝震惊的眼神注视下,陆夫人转头告诉所有围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