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明云宗。

  皓月峰。

  “辛瑶,琳琅从秘境出来,受了重伤,如今……只有将你的灵根换给她,才能救她。”

  “啪。”

  凝聚于空的水球应声碎开,水花打湿了灵田,几株新生的火系灵植嫩芽迅速枯萎。

  辛瑶如同石化了般,站在灵田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男人。

  白衣似仙,清冷如皓月。

  今迟越。

  皓月峰峰主,太明云宗千岁内的最强者。

  她相守百年的道侣。

  溅在身上的水,彻骨的冰凉,凉得她止不住地发抖。

  今迟越眼中似有一丝不忍,但转瞬又被墨黑吞噬。

  他顿了顿,还是哑声道:“辛瑶,琳琅是我的师妹,是宗门继我之后天赋最强的修士,来日仙魔大战,只有她能为我助力,我们不能看着她灵根破碎,沦为废人……”

  辛瑶温婉秀丽的面容一片惨白。

  “所以你就要让我沦为废人吗?”

  更何况——

  顾琳琅没了灵根,体质却还在,还能活下来。

  可她花费了百年才刚刚筑基。

  没了灵根,她会死的!

  “我不要!迟越,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们一起找,我帮你找,我们一定能找到其他办法的!”她哭着紧抓住男人的衣袖,却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

  “辛瑶!”那双她见过最好看的眼睛,就这么盯着她,眉头紧皱带着不悦,“你的灵根没了,还能再生,我也会陪着你一起重修的!”

  “你在说什么啊?灵根再生?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本事?我……”辛瑶慌乱地想要尝试,想要让他明白他的话有多可笑。

  今迟越的语气却陡然变得凌厉,像是一把刀狠狠扎进辛瑶心窝。

  “当年你救我时,连腰腹都被那些凶兽贯穿,灵根已毁,等在宗门醒来后,却完好无损,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我夫妻,你连我都要瞒吗?!”

  辛瑶怔怔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随即无法接受般疯狂摇头。

  “不是的,当年我救下你时确实受了伤,可并没有伤到灵根啊。什么灵根再生,定是你看错了。”

  今迟越面露失望,没想到她竟还不肯承认。

  她身体的秘密,这世上她该最清楚才是。

  “看来我再如何相劝,你也不会答应了。”擒住她腕骨的大手缓缓松开。

  辛瑶仿佛看见了希望,浸满泪的眼眸重新亮起了光彩,却又在下一瞬凝固定格。

  “噗嗤”

  耳畔有细碎的声响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贯穿。

  辛瑶僵硬地缓缓垂下眼睛,一只手闯入她眼帘,就这么捅进了她的腹部。

  血染红了那洁白的衣袖,袖上她熬了数夜亲手绣制的淡银细纹,泛起流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痛……

  仿佛骨头被活生生一点点抽离出肉体,痛得她整个人不停地发抖。

  一条闪烁着莹莹光辉的灵根,就这么从她腹部抽了出来。

  “不——”

  辛瑶死死捂住腹部的大洞,拼了命想要阻止。

  可血怎么也止不住,那百年来,她努力积攒的力量,也在快速逸散。

  她几乎站不住。

  “迟越……不要……没了灵根,我会死的……”

  失去力量的身体往前倒去。

  今迟越却误以为她还想动手来抢,染血的手腕上红绳浮动,灵珠内顿时流淌起蓝红水波。

  那是她花了整整十年,用自己的精血为他炼制的守护灵器。

  他竟是用到了她身上!

  “咚”

  辛瑶狠狠摔倒在地上,血源源不断涌出在她身下形成一个血泊,浸染进灵田,将这片她为他精心呵护百年的灵田染成了血色。

  今迟越清冷如神祗般的面容露出一丝不忍,但传音石正在疯狂震颤。

  大徒弟庄归满是焦急的声音从中传出来。

  “师尊,辉月道人她情况不好了!”

  今迟越脸色瞬变,不再有丝毫耽搁,只匆匆抛下一句。

  “辛瑶,你在这好好养伤,等我救完琳琅,就回来陪你。”

  “不要……迟越……迟越……”

  辛瑶声音破碎,拼着最后的力气,唤着求着。

  祈求她的爱人能够回头。

  可涣散的视野中,只有今迟越无情消失在天际的背影。

  他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辛瑶眼中最后一丝光彩彻底泯灭。

  他不爱她,朝夕相处百年,他竟是对自己一丝在乎也没有……

  可当年明明是他求娶的自己啊!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百年前,意外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

  一身血污,即将落入重伤的圣魔兽之口。

  当时她没多想,拼死救了他,带着他在魔林中逃亡,用灵力为他护住心脉,一次次为他续命。

  为他与魔林中的妖兽血战,伤痕累累,一次又一次力竭,就连根基也被重创。

  可她一次也没有放弃他,没有生出过抛下他的念头。

  直至力竭昏迷。

  醒来后,她方才知晓原来自己救的人,竟是自小仰慕的大能。

  东域第一大宗太明云宗,皓月峰峰主。

  被誉为最有望成帝的绝世天才。

  他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你愿意,我今迟越愿以道侣之名,护你此生。我虽不通情爱,但我可允诺你,此生只你一人。”

  她相信了。

  那样一个卓然清越,君子无双的人,说要护她,要娶她。

  就像仰慕憧憬的神明,忽然低下头垂怜了她。

  他说,是他疏忽,幸得师妹叮嘱才记起她身负重伤,不宜劳累。

  于是婚事一切从简,简单到没有婚礼。

  她只是随他入了宗,记了名,住进了他的山头。

  除了峰内几个座下徒弟,宗门德高望重之人,再无人知晓他们的关系。

  即便百年来,他因师妹周琳琅的劝说,怜她重伤初愈,根基不稳,不宜双修之名,从不曾碰她一次。

  她也甘愿。

  因为她信他!信他会护好她。

  信他们能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她努力想要做好他的妻子,呵护他的徒弟,善待他的同门,即使受尽嘲讽,仍旧竭尽所能地去讨好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苦学养殖之法,日日以自己的力量灌溉,只为了护好这一片属于他的灵植。

  知他简朴,不喜奢侈。

  她亲手为他制新衣,为他打理好峰中的所有琐事,让他能心无旁骛修行。

  ……

  百年间的种种犹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浮现。

  辛瑶惨笑着,犹如大梦一场,如梦初醒。

  她竟会轻信一句承诺,将心力放在一个男人身上,蹉跎百年光阴。

  他不配!

  从来不配!

  一股热流猛地从她灵魂深处迸发而出,像是一团烈火顷刻间席卷她全身。

  宛如烈焰焚身,她痛得不住痉挛,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识海中钻出来。

  无数陌生的画面涌入识海,庞大到几乎要将她的识海粉碎。

  辛瑶活活痛晕了过去,满是血污的右手手背上,浮现出一朵小小的血色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