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推门进去后,接近她的不是黑漆漆的屋子。

  而是一室明亮,顾道坐在小厅,眼睛专注地盯着液晶电视的屏幕。

  屏幕上是几辆赛车在互相追逐,彼此寸步不让。

  顾蕴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从电视机前走过,然后施施然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屏幕上的激烈追逐。

  “姐。”顾道打了声招呼。

  顾蕴没有应他,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

  顾道将这一盘玩完便退出来了,“姐,你找我?”

  “没事就不能来了?”

  “你是我姐,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顾蕴淡声道:“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睡觉、玩游戏、看会儿书。”

  “不反思?”

  顾道犹豫了一下,说道:“有反思过。姐,你觉得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你还没到三十岁怎么来不及?”

  “我有点害怕。”顾道似乎自语的说道。

  顾蕴心里的火气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差点又嘭的一声爆炸,她真是不明白顾道的脑回路。

  遇到事情的时候不是想方设法解决,而是有时间和精力先去害怕。

  这是波什么操作?

  她倒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对别人她还能秉持着尊重对方思想、决定的态度看待。

  面对顾道的时候,她就不能冷静了。

  生活环境、物质环境、教育环境都跟她相当,怎么顾道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怂呢,她真是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顾蕴忍了一会儿发现没忍住,说道:“顾道,你这话再给我说一遍,看我不怕你抽成一个陀螺!”

  顾道放下游戏手柄,低着头说道:“姐,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我没有目标,没有特长,也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事情。自从知道我和你不是亲姐弟之后,我心里就挺没底的,我开始愧疚于爷爷和爸曾经给我的亲情和资源。如果他们是我真正的亲人,我还能坦然的接受,就算一事无成也无妨,家里依旧是我的理所当然的依靠。可我不是顾家的人,我曾经得到的资源都是你们对我好才愿意给我,我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我一方面内疚,想去努力做点事情让你们对我能有一点信心。可我连续尝试了几次投资都以失败告终,要不就是被人忽悠。就这些还不算,我还去别的地方惹事。我真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灰心了。”

  顾蕴静静地听完顾道的心路历程,她没有顾道那样的经历她也不好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的家庭给了她足够的自信,这种自信是伴随着她一辈子的。

  顾道从小就没有这样的家庭自信,做什么事都是畏畏缩缩,缩手缩脚不敢干的。

  她就经常想喷他。

  她这个弟弟跟她的感觉实在是不匹配,连顾家这样的人家都不足以培养他的自信,她觉得顾道的自信基本上很难培养起来了。

  除非他有过人的聪明和实干能力。

  然而,顾道并不聪明,也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能力。

  顾蕴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你是想我能给你安慰还是想让我评价你刚才那番话?”

  顾道抿唇不语。

  顾蕴淡声道:“你那番话算是咱们姐弟这么多年,你说得最稳的一番话。但话的内容坦白说,我只觉得你有时间不干正事在一旁胡思乱想些什么?有这种悲春伤秋的时间还不如想着折腾点事,说不定就成了。创业本来就是一条比其他选择更辛苦的路,失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学会在失败里找收获就是一种进步,然后再多尝试几次总能成功。失败个一两次就觉得天塌了,开始醉酒、结交狐朋狗友作死,顾道你真是跟我预想中的差不多。你怎么不想想,你创业失败的时候我们说过你任何一句话吗?我们骂过你吗?创业失败就失败,只要你心里有谱那就没问题,只要总结经验等待时机还是能成功。”

  顾道一声不吭的听着,顾蕴继续说道:“可是你不一样,爷爷、爸、我的行为准则都没给你做一个榜样吗?怎么就能让你在失败之后自怨自艾?谁年轻的时候没失败过几次?按照你这思维喝杯水被呛了一口,后面是不是自己不喝水了?”

  “姐,对不起。”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的人生是你的,不是我的。我作为你姐,跟你是同辈人,我觉得我该给你带来一点阅历和经验。我也不想骂你,谁没事干喜欢像个疯婆子似的吼别人。你要做好了,我也省时省力。”

  “嗯。”

  “从今天起你就该去哪儿去哪儿吧,我不限制你了。你得像个男人一样走你的路,我不想搀扶你,家里人也不会搀扶。”

  “我明白。”

  “行了,你刑满了,滚出去吧。”顾蕴说完就起身往外走了。

  顾道也从地毯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从屋里拿了手机订了一张去殷城的机票。

  他还是得去看看车子撞上的人,要是造成重伤,他也得拿出个态度来。

  他还有一些资金,对一个普通人家也是一笔巨款了。

  **

  医院。

  一名中年女性护工给陆微言擦拭了身体,然后对她说道:“已经擦洗干净了,你好好休息。”

  陆微言缓缓地闭了闭眼睛当作是回答。

  护工端盆离开后,陆微言的呼吸有些急促,恨不得下一瞬间就有力气撞墙**。

  明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为什么她却遭逢巨变落得了现在的下场?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的人生还在最灿烂的年纪,为什么就走到了现在这步田地。

  而她为什么不在那场车祸里就死了,还强撑着活了下来。

  活得如此毫无尊严,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问题都无法做到。

  陆微言的气息越来越重,但胸口和肋骨升起的剧烈的疼痛,她立刻收敛了激动的心绪,缓缓的平复呼吸,避免出现第二波的疼痛。

  此时,病房的门推开了。

  陆默走了进来,看到陆微言醒了,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来,问道:“言言,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陆微言的目光落在陆默那几乎全白了的头发上,活了二十几年后,终于学会了心疼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