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们来回穿梭,脚步生风,却没发出半点声响,很快将揽月榭收拾赶紧,重新摆上茶台,点了碳炉子,放上茶壶。

  没人瞧见顾婳低着头,余光却偷瞄远去的慕安夫妇,又睇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国公爷。

  周醇宇挥手,所有人瞬间消失个干净。

  他也退到十步开外静候。

  慕君衍有力的手指在石桌上有节奏的敲着,周遭气温骤降,一双犀利的鹰眸凝视着手足无措的少女。

  顾婳感觉到那一眼的力道,仿若千钧,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更不敢抬头,听觉也就格外敏锐。

  手指每敲一下就像在顾婳心口捶了一拳,她的心跳就停一拍。

  双腿发软,交握在衣袖中的掌心全是汗。

  他不会打算提起裤子,再来个秋后算账,打她三十棍再发卖出去吧?

  顾婳暗暗给自己打气。

  她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卖出去,总比留在那对狼心狗肺的夫妻身边要好。

  “你没话说?”

  男人声音冷冽,如同审犯。

  顾婳被吓得反而激出一股怒气蹭蹭串上来。

  让她说什么?

  难道让她一个女子承认爬床?

  你身为男人不该主动挑破的吗?

  欺负女人算什么男人?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她是个人!

  ……可她不敢说。

  顾婳一双妙目含泪,欲语还休,那眼神就像看负心汉陈世美。

  慕君衍:“……”

  一弱一强,力量完全不匹配的眼神对峙,他自感欺负人了。

  慕君衍语调缓和下来:“昨晚你来过文瀚轩?”

  少女的声音细如蚊吟:“来了……”

  哈,这么诚实?

  慕君衍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干脆。

  她不会故技重施,假装崴脚又扑过来吧?

  慕君衍警惕的沉了脸,厉声喝道:“你可知国公府的规矩?”

  敢违反国公府的规矩擅闯文瀚轩,还敢偷他的寐衣!

  不是胆大,而是找死。

  顾婳一脸茫然:“小女刚进府不久,还不知道呢。”

  那张单纯的脸要无辜就有多无辜,杏眼噙泪,可怜巴巴的。

  装!

  慕君衍被气笑。

  抬手就在茶台上狠狠一拍。

  啪!

  石桌震了震,茶杯跳了两下,一歪,茶水倾泻。

  顾婳整个人惊得弹起来,双腿一软,扑通跪下。

  扯出丝帕,掩唇嘤嘤的哭了起来:“主君饶命啊。绝非奴婢擅闯,是长姐想尽孝,命奴婢来打听主君行踪的。奴婢害怕,为了壮胆,来之前喝了一两酒,有些犯迷糊了。”

  慕君衍拧眉。

  她不是故意的?

  难道是他喝得昏天地暗,撞见黑灯瞎火、喝醉了慌不择路的小丫头,一时没控制好,趁人罪把人睡?

  ……那就再给她一次机会。

  “爷在书房丢了一件衣服,正在查窃贼,你可瞧见?”

  顾婳耳根红了,呐呐呐好久,不知如何回答。

  慕君衍生气了:“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顾婳硬着头皮:“奴婢不知。”

  死不承认人是吧!

  小丫头片子是顾宛如的妹妹,打不得又骂不得,慕君衍心里憋着一股火气。

  他碰过的女人被任何人染指都让他膈应,自然不能放她走。

  他也做不出来要了人家清白身子,不负责任的混账事,但又不想身边有女人。

  况且,不知道小丫头片子究竟想如何。

  慕君衍第一次觉得天下竟有难倒他的事。

  斟酌片刻,缓缓开口,“昨晚我喝醉了,有些糊涂……”

  顾婳满脸惊恐的哭着打断他:“昨晚主君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奴婢也没遇到任何人。”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不是故意的,是无意被国公爷酒醉当做泄欲工具的。

  她懂事,她给足国公爷颜面。

  唯有国公爷心怀愧疚才会真的顾及她的处境。

  慕君衍微愣。

  娇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怕成这样?至于吗?

  他已经很和气了啊。

  何况,他也没说不负责任啊。不是说她有未婚夫吗,总得搞明白小姑娘自己想要如何。

  脑海里翻腾着昨晚在他身下极力承受的柔软身子,心里不由软了软。

  “起来吧,地上凉。”

  顾婳慢慢起身,泪眼婆娑,双腿颤颤悠悠,小模样可怜极了。

  “坐。”

  慕君衍习惯了下命令,此刻尽力将声调缓和下来,但还是格外生硬。

  顾婳小心翼翼坐了半边**。

  她倒要听听他打算如何安置她。

  慕君衍也不想拐弯抹角,严肃道:“若换作他人,你早变成一具尸体丢到乱葬岗了。但你是顾宛如的妹妹,可饶你一命。且你已有未婚夫婿,我可送你一份丰厚嫁妆。若有不该有的心趁早歇了。”

  男人都这么狗啊!

  顾婳泪眼汪汪,怔怔的看着他。

  好半晌,鼓起勇气带着哭腔哀求道:“奴婢……没有未婚夫婿。奴婢不敢奢望,只求主君留奴婢在身边做牛做马做个侍女。”

  不承认有未婚夫婿?

  那就是想要攀附高枝。

  “爷不用女人服侍。”慕君衍直接回绝。

  顾婳忙不迭道:“奴婢知道主君与先夫人伉俪情深,所以十年未再娶。”

  “但,国公爷为国为民征战沙场,好不容易回府,理应好好享受一番。小厮哪有奴婢服侍得仔细,奴婢厨艺甚佳……”

  慕君衍冷声打断:“爷无口腹之欲。”

  老男人油盐不进啊!

  顾婳涨红脸,可怜巴巴的展开包裹的手:“女子与小厮不一样的,服侍您洗个脚、搓个澡,手感……有很大不同。”

  说完,脸火辣辣的臊得慌,却勇敢的盯着他。

  慕君衍看着她包裹的手掌,微黄的液体浸出,目光上移,便看见手臂一截莹白嫩肉。

  那夜,这双柔软小手的确……

  顾婳见他耳根悄然红了。

  啧啧啧,这就是男人哈。

  装模作样的柳下惠,可眼神和面皮出卖了他。

  昨晚……开始时他似乎不太熟练,后来就饿狼一般。

  久未碰女子的了吧?

  “上药了吗?”慕君衍移开视线,端起茶杯掩饰有些亢奋的心绪。

  顾婳收回手,轻轻嗯了声。

  “你先回吧。”

  慕君衍长到三十二岁,从来没和女子绞尽脑汁说了这么多话。

  真比打仗还累人。

  幸亏他没娶妻,要不没战死,已被烦死。

  顾婳站起来,柔声道:“明日一早奴婢就到书房……”

  “不必。”

  慕君衍脱口而出,又被对面那双噙着泪珠的杏眸看得有些焦躁。

  只好话音一转:“不必太早,睡足了再来不迟。”

  知道慕安对她起了邪念,念在昨晚她的卖力,也该护着她一些。

  至于慕安……

  慕君衍眼神微沉。

  “对了。”

  顾婳转身,亮晶晶的妙目盯着他。

  慕君衍拧眉:“你为何一口一个奴婢的称呼自己?就算庶出,也是侯府的千金。何必妄自菲薄。”

  顾婳幽幽叹气:“是姨娘将奴婢送进国公府时,说是让长姐安心,逼着签了奴契文书,小女如今乃奴籍。”

  要不是因为这个,她早就逃了。

  可以帮她逃脱奴籍身份的,唯有慕君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