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响动在李幼白摔碎东西时就已经传到了门外。

  隐约中,争吵与对话声并不算清晰,可只要是开穴学过粗浅武艺,或多或少都能听到一些内容。

  漆黑的阴影里,有道飘忽不定的黑影慢慢走远了。

  端木蓉在屋内听了一会,发觉允白蝶推门离去,过得片刻功夫,她打开门朝旁边敞开的屋门口投去目光。

  烛火的光亮从里面散落出来,映出一个孤独的身影,她想了想,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来到门边往里看去,穿着白衣的姑娘正蹲在地上收拾着瓷碗的碎块,好好的一桌菜,就那样子全部打翻掉了。

  听到动静,李幼白朝门外瞥了眼,发现是隔壁房的端木蓉,她收起目光继续处理地上的渣滓,脸上牵强的笑起来,“打扰到端木姐姐了么?”

  端木蓉摇摇头,她打量了一下屋内陈设,看到只有一张床时心中便有了定夺。

  结合她平日里所见,李幼白和允白蝶的关系可要比寻常朋友亲密得多。

  她蹲下来帮着捡拾地上瓷碗碎片,开口说道:“我们存于这个乱世,本身就没有选择。

  允前辈的决定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这城的将士和整个战局,哪怕最后史书上不会留下她的名字,但只要我们还有人活着,就不会忘记她的名字。”

  李幼白咬着牙,用袖口胡乱擦了擦眼睛,豆大的热泪还是顺着眼帘滚到地上,她哽咽着,“可我真的很怕她会死掉啊...”

  端木蓉拍拍李幼白的后背,安慰道:“允前辈去年就已经突破七品境,现如今可是妥妥的斩铁流八品顶尖高手,还差一品就能到达九品剑皇境了,哪会那么轻易的死掉。”

  三月中的时候,雨停,风起,春汛也开始随之而来,无名城北面地区多地河道水满为患往南部冲下,冲垮不少无人的村子,一路灌到无名城外。

  这让地底下修建玄武机关道的进展不得不缓慢下来,幸运的是,春汛并没有影响到南门防御工事的修补。

  雨一停,兵卒们便如火如荼投入到修缮城墙的任务中去,,大街小巷内外充斥着军官们井然有序的指挥与叫喊声。

  墨家机关坊中有能够提供运输动力的木车,主要用来拉运地底下挖掘出的泥土和砖头石块,加快各项修建进度。

  放在以前,李幼白对巧夺天工精妙绝伦的机关术定有兴趣,然而现在心性早已改变。

  仅存的那丝童趣,也在时间的沉淀里日渐消弭了。

  自从允白蝶离去后李幼白独自生活了两天,无事的时候便会对着落幕的夕阳发呆。

  以前总是不懂为什么有人会为情所伤,其实李幼白自己也不懂,她对允白蝶究竟是喜欢还是爱,亲自体会一会后倒是有些理解了。

  想到允白蝶两次毫不留恋的背影,李幼白心里就不爽起来,自己似乎一直都是被动的那一个。

  “不想了,八品武师,总该不会平平无奇的死去。”

  要不是端木蓉告诉她,李幼白还不知道允白蝶已经进阶一品的事,每一次感悟都是心境上的提升,或许允白蝶的选择从来都没有错。

  “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了。”李幼白望着天际尽头火烧一样鲜红的云喃喃出声。

  等到第二日,天还没亮,熟睡中的李幼白就被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吵醒。

  是秦军攻城了...

  她睁开眼睛用最快的速度下床,一件件穿上衣裳遮住春光,拿起悬挂在墙上的两把长剑出了门。

  此时端木蓉以及其他女医师都住在附近,一同出来时彼此心照不宣。

  城内事务规划得很清楚,端木蓉掌管伤病医治,而李幼白则主要负责炼制和调配药材与端木蓉相辅相成。

  她们出去时看到,街上成群结队的士兵正往南门集结过去,甲胄在奔行中碰撞,发出咔咔响声。

  哪怕接连下了一月有余的大雨,也清洗不掉他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血气。

  青砖石路上,骑着马匹的军官领在前头不断赶往某处方向,各种声音汇入耳里,让李幼白都不由得焦躁起来。

  城内集结最快的便是步兵,号角声刚刚吹响,一排排兵卒就已经列成上千人的纵队,蜿蜒曲折向南门口方向快速奔行。

  李幼白与端木蓉分别开来,她带着几名药师往机关坊的所在地过去,这时头顶上似有东西飞来。

  她抬起头,便看到一颗颗红彤彤的火球从南门高墙外飞来落进城里,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传开了。

  火光乍起的瞬间,街边一栋房屋陡然爆裂坍塌,烈火将倒塌破碎的房屋引燃并一路蔓延出去,滚滚浓烟升起,更多的炮弹还在往城内落下。

  街道上,炸起的炮火将十几个正在往南门奔行的步卒掀飞起来,此情此景在城内各处地方上演,躲闪不及的兵卒直接遭受到炮弹的猛烈冲击。

  视野里,四分五裂的人体飞上高空,重新落到街上亦或某处房屋顶,残肢断臂到处都是。

  硝烟与血味混合令人亢奋也令人恐惧,李幼白晃了晃神,顷刻间,原本寂静的城池一下子便滚烫起来。

  她深吸了口气,叫上还未吓软的药师往冲过街道,不时抬头观察。

  瞧见第二轮炮击还未到来,她跑到倒地的兵卒身边,缺胳膊少腿当场就没了声息。

  有些耳朵流出血来,听不清李幼白在说些什么,睁着涣散的双眼,任凭别人如何叫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李幼白指挥着药师们将还未伤兵拖到街边的房屋下,大声叫喊,没过多久,军中负责抬送伤员的兵卒跑来将人往端木蓉那边送去。

  城头上,又一轮的厮杀早已开始了。

  李幼白将周围伤员送走,惶惶不安的又望了眼头顶,这才继续往机关坊走去。

  这种时候,消耗最多的药材无非就是有着止血作用的药物,无论平时准备多少,一旦两军开战,那么产出远远跟不上消耗。

  哪怕伤员再多,药库也必须要保证在用时要拿得出药,正因如此,每一次调配出药,李幼白总要精细打算着。

  机关坊时有震动,耳边没有规律的响起炮弹的爆炸声,有远有近,错乱的声音让人难以思考。

  钻入机关坊中取药的士兵来往不断,正在此时,一名士兵出现在杂乱的人群中,盯着李幼白的背影直直走了过去,一把短剑悄无声息滑落到他手中。

  李幼白娥眉一蹙,繁忙中回头看了眼。

  来来往往的药师与取药的士兵,有些受伤但尚有余力的伤兵自己前来取药止血,然后坐机关坊里休息,乱七八杂说着城头上的战况。

  “...”

  李幼白盯了一会身后动静,又转回头去,眼中疑惑之色久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