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叫谢别尘从恍惚里剥离,他蓦地了坐直身子。

  身上的冰冷不适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暖意。

  “…我……”少年哑然开口。

  “不足一个时辰。”闻惊冷淡的回答他心中所想。

  谢别尘心里骤然颤了一瞬,好不容易回暖的温度渐渐冰凉了。

  “这样啊……”他努力想让自己的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却仍是止不住的沙哑。

  “是我唐突了,叨扰老祖许久,望老祖海涵。”

  谢别尘下床,对着闻惊深深一拜。

  彼时这洞府里焚了淡淡的沉香,不比外头的严寒,带着破冰的暖意。

  闻惊正装着面儿呢,谢别尘这么彬彬有礼搞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少年到底是年纪小了,藏不住事。

  闻惊能看出他身体轻轻颤抖下的隐忍。

  她微微垂眸,呈打坐姿态,衣袍在飞烟里泛着淡淡荧光,一派仙风道骨的姿态。

  北海蛟龙属性极寒,导致闻惊功法都偏冰寒一类,偏偏谢别尘对寒潭的耐受力强远超常人。

  即便闻惊不愿,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属性相合。

  …其实不就是收徒嘛,想通了也就那样。

  闻惊生无可恋的闭了闭眼,斟酌着系统在她脑海里给出的话,淡然开口。

  【我观你骨骼惊奇天赋灵体,乃是修仙的一大奇才!】

  “你很好。”

  谢别尘闻声愣然抬眸。

  【你又久战寒潭,毅力可嘉!与冰属性极其融合!】

  “很适合我这一脉功法。”

  【我诚挚的邀请你拜入我门下,我将对你倾囊相授!无所不用其极!!】

  闻惊眼眸轻轻压下,月上树梢,屋外的凉凉月色穿过门框,稀稀落落的洒在那银白的眼睫上。

  “…我愿收你为徒。”

  谢别尘看到那羽睫渡上了一层微弱的光,那抹苍白就深深烙进了他眼里。

  闻惊见他呆呆的愣在原地,起身行至他面前。

  素白的指尖抬起,一抹柔和耀眼的白光萦绕在她指腹,似是引了满天萤火。

  闻惊鲜少用这样张扬华丽的法术,但今时不同往日。

  到底是要收徒,得在徒弟面前很有逼格不是。

  一抹温凉轻轻触上谢别尘的额心,叫他颤栗一瞬。

  那点点零星的荧光便顺着她指节涌入少年的额心。

  ……

  仙人扶我顶,结发受长生。

  “这是为师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闻惊挪开指尖,一点殷红朱砂出现在谢别尘额心。

  “若遇大祸,可保你一命无忧。”

  女子音色清寒,融了一树冰凉月色。

  翌日。

  天元山上鸡犬不宁。

  “听说了吗?师祖收徒啦!!”

  “什么?!”

  “她老人家收徒?别告诉我收的是你啊!造谣可耻的知道吗!”

  “……”

  彼时谢别尘被关青宁拉到宗主堂供人观赏。

  宗主堂内,十二峰长老掌门人排排坐在上位,齐刷刷的盯着他看。

  谢别尘觉得自己浑身赤裸好似那兽园的猴,被人从里到外打量了个遍。

  “啊……不用拘谨不用拘谨。”掌门人最先发现他的无措,笑着摆了摆手。

  这怎么看也没看出朵花儿来啊!

  他摸着胡子琢磨。

  “对对对,我们就想见见你。”天泉峰峰主适时跟上,笑着打哈哈。

  其他人回过神来齐齐跟上。

  “是是,不必拘礼。”

  “毕竟以后都是师兄弟了,要好好相处啊。”

  人群里不知谁说了这一句,堂内气氛霎时沉默下来。

  是啊……是师兄弟。

  闻惊论辈分算是他们师父一辈的,她的弟子自然和他们这群长老同辈。

  ……一群两三百岁的老头子和十三四岁的小娃称兄道弟。

  这群老头子面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你说这老祖也真是的,早不收徒,非等他们都老了才收,现在好了吧,这年龄差尴尬死了。

  天熔峰峰主脾气爆,很不看好似的哼了一声。

  这一声划破了寂静,掌门当即打圆场:“诶呀,祝师弟你这是作甚呀。”

  天熔峰峰主吹胡子瞪眼:“本来就是啊!年纪这么小的娃娃,什么都不……”

  “哎呀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反正我不看好他!”

  堂内气氛有些尴尬。

  正是初秋,天气渐冷,风在谢别尘身上时渗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少年垂着头,置于两侧的手不知何时收紧了。

  这片寂静里,掌门轻咳一声,默默的转移话题:“老祖收徒确为大事,倒是可以着手准备拜师大礼……”

  “不用。”一旁静默不语的关青宁突然开口,“今年的拜师典礼已经结束,再开一场于理不合。”

  “那毕竟是老祖收徒嘛,再……”

  “就算是老祖也要恪守门规。”关青宁板着脸打断他的话。

  众人不吭声了。

  初秋的寂寥翻涌进了殿内。那青衣女子立在风中,神情不复以往的刻板严肃,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执着。

  良久,掌门叹息一声。

  “青宁,该放下就放下吧。”

  那屹立于一旁的少女闻言身子一僵,压下眸子,面色铁青的转身离开。

  谢别尘愣然回头去看她疾步离开的背影。

  “……”

  “都散了吧散了吧。”

  掌门此番一发话,各峰长老都七七八八的散了一地。

  跟在最后的掌门慢悠悠的走近谢别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宽慰似的说。

  “青宁师妹自幼跟在老祖身边长大,对老祖的执念自然也深了些,你无需挂怀。”

  “什么执念?”谢别尘沉默着开口。

  “这些年来,她屡次请求拜入老祖门下,都被老祖拒绝了。”

  拂过的风带起谢别尘耳边的发丝,夹杂着山上落叶浮浮沉沉,飘向远方。

  谢别尘的心恍惚也随那落叶飘远。

  心里升腾的是恍然若失的惆怅与不甘。

  不甘自己如此弱小,不甘自己不配站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