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殊瞬间眼含热泪,她没想到卷宗里那个竟然真的是袁老伯。

  她点点头:“几年前我还跑镖的时候,就得过袁老伯相助,带我指路认门。黄州城里没几人不认识他,是个极热心的人!”

  只是没想到,证据里那个寻儿子好几年的可怜老汉,竟是她一直感念的一个好人。

  袁老伯一双罗圈腿抡得飞快,一看见姜行和陆旋,一张脸上写满了急切:“贵人,你们真能为我儿子讨回公道?!”

  他颤抖着嗓子,眨眼间,热泪潸然滚落。两条本就触目惊心的腿,利索一弯就朝二人跪了下去。

  “贵人,草民的儿子是被季家侯府,那个叫季澄的害死的!草民生平就这一件余事未了,求求贵人相帮,草民余生为贵人做牛做马来报答你们的恩情!”

  说完,袁老伯的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从下跪到这一番话,动作熟练、姿态卑微,陆旋立刻便能联想到,这些年该是求了不少人。

  陆旋心头不忍,赶紧将袁老伯扶了起来:“老伯,这事即便你不说,我们也会做的。”

  桑落在一旁道:“这是瑾王和瑾王妃,他们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陆旋从姜行处,早知道这位袁老伯。

  他儿子失踪多年,为寻儿子,走遍大江南北。

  直到一年前,有人传出他在京城打听到了他儿子的消息,却说是已经死了。

  袁老伯痛心非常,发誓要为儿子报仇,但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五个月后,他却只言片语都没说,默默离开了京城。

  姜行后来查出,其实老伯早已做了一万分的努力,却无一人应他的冤屈。

  偌大的京城,老伯找过多个衙门,全都极力推脱,他膝盖都跪破了,额头都没愈合过,但没一个人敢接这个案子。

  最后,还是一个大理寺的官员见老伯如此,恐老伯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帮助他离开了京城。

  那个人,就是黄之望。

  姜行侧头看了眼窗外,雨幕中,季家的马车大摇大摆停在路中,里面尊贵的人,似乎在等着下人来为他开路。

  姜行看向玄戈:“方才来的时候,可被季家的人看到?”

  玄戈摇头,“有个小厮离开后,马车就没动过,应是无人发现。”

  姜行放下心来,要把季家拉下马,这个老伯分外关键。

  但这个案子目前很多地方他没有想明白,所以必须再和这个老伯核实一番情况。

  他示意袁老伯坐下:“老伯半年前离开京城时,一定发现了什么,所以才离开京城的吧?”

  袁老伯瞳孔一缩,神情分外不甘:“是,我发现我儿袁放死了,死在季家的庄子里,是他们季家人杀了我儿!”

  袁老伯虽极力克制,但鼻尖仍是红了:“草民求了府衙、刑部衙门、大理寺、御史台、兵马司……只有两个衙门见到了官老爷,最后都被赶了出来!”

  桑落和许殊的目光,此时都染上了同情。

  许老伯目光愤恨:“一听到季家的名字,他们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一个个都闭紧嘴巴、堵上耳朵,连骨头都要化软了缩起来!可他们却顶着为百姓做主青天大老爷的名讳!我看,全都是沆瀣一气的**,是不折不扣的败类!”

  袁老伯越说越激动,桑落赶紧给他递了杯茶。

  但姜行的一颗心却往下沉。

  这个袁老伯,为何在撒谎?

  这就有些麻烦了!

  他不管老伯的情绪,抱臂冷冷地看了一眼:“本王说的不是这些。”

  他不紧不慢,眼神却锋利如刀:“无论怎么说,都是他季家害出了人命。袁老伯为子伸冤,天经地义,怎么也不会到别人不见你,京城里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你就真的走了!真想伸冤的人,即便见不到青天,也会闹得人尽皆知!”

  听见姜行的话,陆旋心中一跳。

  姜行说得没错,既然袁老伯有那么大的冤屈,找了儿子那么多年,一个如此有毅力的人,怎么可能就凭见不到青天老爷就走了呢?

  他明知留在京城才是最有可能给他儿子报仇的!

  许殊感受到姜行言语间的冷厉,心里提着口气。

  袁老伯是好人,她希望瑾王能帮他。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见瑾王,传闻这位王爷最是纨绔放浪,今日看起来,也不是好相与的。

  可别因为些什么缘由,反而把袁老伯给害了!

  陆旋紧紧地盯着袁老伯,试图从他脸上看到愤懑或反驳的情绪。

  但,没有。

  袁老伯反而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陆旋心里瞬间闪过不妙的预感。

  过了一会儿,袁老伯心绪平复,这才道:“是,草民当时,也想过要把事情闹大,但大理寺那位黄大人,最终见了我,还给了盘缠,叫我莫要声张了。再闹大下去,只会害了草民自己的性命,而且……”

  陆旋目光如炬:“而且什么?”

  袁老伯目光微闪,垂下头:“而且旁人若是知晓他暗中助我,他也会遭到灾祸。”

  确实,如果朝中有人知道是黄之望偷偷安排袁老伯出京,放走了这个对季家有隐患的人,别说他的官位,他的性命都可能到头了。

  陆旋对黄之望多了几分好感,看来自己果然没选错人。

  但就在此时,姜行却猛一拍桌,愤怒地站了起来:“说实话!”

  他这一拍,把陆旋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惊掉了。

  不由疑惑地看他一眼。

  袁老伯整个人被吓得紧绷起来,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先前来时身上的那股精气神消了下去,像是一棵沉寂多年的枯木。

  许殊悬着的心晃得更厉害了,她甚至能听到里面响如雷震。

  窗外雨大,姜行一直在等着袁老伯的回话。

  好一会儿后,他捏了捏拳头,似是这才下了很大的决定。

  随后,陆旋便听清了那句嗫如蚊蝇的声音:“因为他们查出来,我儿贿赂季家大爷……”

  袁老伯的声音很小,这样小的声音,却在陆旋心头猛然震出了滔天浪花。

  她不可置信地猛地瞪大了眼睛:“所以,你是自知理亏,这才不得不离开京城?!”

  袁老伯身子一趔,差点从凳子上滑落。

  姜行却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总算说实话了!”

  陆旋不明白他在卖什么关子,只知道心里急迫得紧。

  若是不能靠这一次扳倒季澄,这条暗夜里的毒蛇,以后一定会时刻盯着瑾王府,随时想着咬他们一口,直到咬死为止。

  若是日日陷于这样的明争暗斗,而她自己这一世的任务,恐怕就很难完成了。

  她可不想七年后就在这个世间灰飞烟灭!

  姜行朝玄戈抬了下下巴,玄戈将袁老伯从地上扶了起来。

  此时,袁老伯看向姜行的眼神里全是心虚和掩藏。

  姜行的声音再度响起:“好了,肯说实话就好!”

  这个案子复杂,里面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是非,而是人的欲望和挣扎。

  所以这个证人能否为他所用,就要看是否愿意将袁放的事情坦诚相告。

  “那你回黄州,又是想做什么呢?”

  陆旋再度疑惑了。

  回黄州不是为了保命吗?

  这还能是为了干嘛?

  袁老伯这次没想再隐瞒,他眼眶霎时一红,双肩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

  许殊此时以为他是因姜行的话紧张或者恐惧,正想前去宽慰。

  却没想到,是愤怒。

  袁老伯愤恨地说:“我要回去报仇!”

  陆旋眉头紧蹙:“你的仇不是在京城吗?为何要回黄州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