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廷独自坐在御书房中,四周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动窗棂,带来一丝淡淡的冷意和尘封已久的回忆。

  他目光如炬,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每一声都似乎在诉说着心中的不满和焦虑。

  “陛下,夜深了,您还不安歇吗?”内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萧云廷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内侍退下。

  他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

  突然,他目光一凛,像是终于想起很重要的事,猛地抬起头,朝着关雎宫的方向定定望去。

  萧云廷忽然想到:萧瑾年身上,还流着前朝的血。

  还有谁,比他更能贴合“前朝余辉”这四个字?

  这个念头在萧云廷脑海中一出现,他立马吓得一激灵。

  多年前,萧瑾年躺在宸妃怀里的一幕,又一次自动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时的萧瑾年,还只是一个三岁的孩童,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可那一句“等年儿当上了皇帝,一定追封外祖,恢复前朝”,却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身为帝王,他对于前朝的余孽一直心存芥蒂。

  而萧瑾年作为他的亲生儿子,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让他如何能不耿耿于怀?

  然而,如今的情况却更加复杂。

  按照楚修远留下的预言,这个三岁时便说出“恢复前朝”的逆子,竟可能是本朝最后的祥瑞。

  难道说,萧瑾年真的是预言中的“前朝余辉”?

  他的存在,真的能照耀本朝吗?

  无数个念头如流星般霎那间闪过,萧云廷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他明明知道,萧瑾年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他的血脉延续。

  可他却拿不准——萧瑾年究竟是他的敌人,还是他的希望?

  夜色渐深,御书房的灯火依然通明。

  窗外的风依然在吹,带着丝丝寒意和无尽的迷茫。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坐成了一座雕塑。

  只有偶尔敲击桌面的手指和紧锁的眉头,泄露出他内心的挣扎和不安……

  另一边,带着宸妃尸体重新回到关雎宫的萧瑾年,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被岁月侵蚀,失去了往日的生气。

  他目光空洞,像是被无尽的黑暗吞噬,脚步沉重得仿佛灌了铅。

  萧瑾年机械地抱着那具已经冷去的身体,一步步踏入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宫殿,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

  关雎宫内,一切如旧。

  那盆宸妃最爱的牡丹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花瓣娇艳欲滴。

  只是花开无人赏,显得格外寂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那是宸妃身上的味道,如今却只能成为萧瑾年心中的回忆。

  他步履蹒跚地走到床榻边,脚下宛若刀山火海,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锋利的刀刃上,痛得他几乎站不稳。

  萧瑾年轻轻将自己的母妃放下,动作温柔得仿佛怕吵醒一个正在沉睡中的婴儿。

  而后,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为宸妃整理着凌乱的发丝。

  手指在她的发间穿梭,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颤抖着手,从衣袖中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开始轻柔又专注地为宸妃擦拭脸上的血渍。

  那血渍刺眼而醒目,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撕裂他的心。

  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母妃,对不起……”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颤抖,“儿臣错了,儿臣误解了您……”

  说到这儿,他已经说不下去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想起过去自己对母妃的种种误解和疏离,顿时心如刀绞。

  “您为了护我,连命都不要了……”

  他声音哽咽着继续喃喃,“儿臣糊涂啊……”

  就这样,萧瑾年跪在母妃的床前,边哭边擦着她脸上的血渍。

  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怕弄疼了母妃。

  半晌过后,他终于将那些刺眼的血迹全都擦拭干净,露出了母妃安详而宁静的面容。

  萧瑾年凝视着床榻上的人,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如此安静的母妃,静得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母妃已经去了,为了他,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想到这儿,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碎了,疼得无法呼吸。

  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萧瑾年紧紧握住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

  他知道,哭泣和自怜无法挽回母妃的生命,他能做的——只有为母妃报仇。

  “母妃,儿臣会为您报仇的……”

  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恨意和决心。

  就在这时,一阵晚风恰好经过,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他的声音,也带走了他的秘密。

  ……

  很快,御书房里便传出了旨意:以“皇后”之礼,厚葬宸妃。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回荡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激起阵阵涟漪。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整个皇宫都震惊了。

  宫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都知道这其中的深意。

  宸妃,这个曾经宠冠六宫的女子,生前皇上曾许诺她后位,却迟迟未曾兑现。

  如今,她已然离世,这皇后的殊荣却在她死后忽然降临。

  只是这样的补偿,落在萧瑾年眼里,只觉讽刺。

  母妃想要时,他死活不给;

  等到她不想要了,也没有办法享受这一切时,他又这么轻易地就给了。

  一时之间,他也说不清,这究竟算什么?

  是对母妃的怜悯?还是对她的嘲讽?

  想着想着,萧瑾年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可笑着笑着,他的眼角竟又开始泛起了泪花。

  他终究有些替母妃不值。

  那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女子,为了爱,为了他,放弃了太多太多……sxbiquge/read/73/7379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