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步入灵堂,桑榆晚脸上已覆了一层寒霜。

  跪坐在蒲团上的容止听到声音,扭头,看了过来。

  见到是她,眸色倏然一紧,嗓音低沉。

  “没休息?”

  桑榆晚走到他身边,羽睫微垂,若有似无得勾了一下唇角,“二爷,女朋友走了?”

  几个小时过去,容止脊背依旧绷得很直,只是眼底有了鲜红的血丝。

  闻言,眉角轻压,“女朋友?”

  桑榆晚嘴角扯开一抹笑,“既是我小叔,又是我妹夫,还真是亲上加亲。”

  容止微微皱眉。漆黑的瞳眸,宛如化不开的浓墨,眼底掠过一抹幽然的神色。

  桑榆晚见他不出声,只当默认了他和明媚的关系。心口似有钢珠滚过,又沉又痛。

  他与明媚,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

  他和她,不过是一夜的露水情缘。

  “她不是我女朋友。”

  容止轮廓分明的脸近在咫尺,眼睛深沉无比。黑瞳藏着无尽暗河。

  “呵。”桑榆晚不禁发出了一声冷笑,“不是女朋友,那是床伴?”

  容止眸色沉沉,似乎比夜色还要悠长。

  “也不是。”

  桑榆晚见他否认,唇边浮出大团的嘲讽,“明媚再狂,也不敢以你女朋友自诩。二爷不要担心,七天前的事,我不会告诉她。”

  她视线一转,看向灵堂中央。

  遗像上的薄行止,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清澈如水的眼眸中,似蕴**款款的深情。

  那张俊脸,雅致不掩英挺,温润不失潇飒。

  外人眼中的他,出类拔萃,温文尔雅,感情专一。

  完美的近乎没有缺点。只除了对她……

  桑榆晚一想到这件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咬牙切齿,啐了一口,“呸。”

  容止拧眉,“怎么了?”

  桑榆晚唇线拉直,声音冷淡,“恶心。”

  容止抬眸,看向她,眉头微锁,“让医生过来看看。”

  语调,微微有些急切。

  桑榆晚只当他是随口一说。

  她对着薄行止的遗照弯了一下唇角,“他,让我觉得恶心。”

  容止眉心稍稍松开,低沉冷冽的声线从薄唇中吐出,“爱人,不分男女。”

  桑榆晚瞳孔一震,压在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一双星眸染了几分愠色,“想不到二爷的思想,也如此开放。”

  上扬的尾音,带着十足的嘲讽。

  容止眼底划过一道肃穆的冷光。

  桑榆晚眼底倏然沉得发暗,幽幽说了一句,“容止,我和顾景恒,谁才是薄爷的妻子?”

  灵堂瞬间静谧。

  一股幽凉的阴风,似从水晶棺底刮过来。

  寒浸浸,有些瘆人。

  长明灯的火焰,忽明忽暗,格外诡异。

  容止思忖了数秒,问了一句,“名分重要吗?”

  桑榆晚心尖一刺,怒意染红了眼眸。张嘴,喉咙像被一只手扼住。呼吸都有些困难,“不重要么?”

  容止跪坐在蒲团上,抬眼,肃然的双眸看向她,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桑榆晚愣了一下。

  他的回答,有些莫名其妙。

  她听不懂。

  容止黑眸深沉,浓睫一眨不眨。

  萦绕在两人之间的空气,渐渐微妙起来。

  过了几秒,桑榆晚眸光一颤,鬼使神差说了一句,“明媚跟过的男人,如过江之鲫,二爷不嫌脏吗?”

  “我说了她不是我女朋友。”容止眸色一黯,像是洒了一层灰。黑如点漆的深瞳之中,毫无温度。

  桑榆晚听了只是自嘲一笑,果然……

  容止见状眼皮轻轻跳了跳,她怕是没有信。

  “我有过的女人,只有一个。”

  桑榆晚心里侯然一跳,心中升起巨大的危机感。

  只有一个的意思……

  她慌忙移开视线,准备走过去坐下。

  容止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去休息。”

  桑榆晚压着心慌,“二爷要觉得累,可以起来。”

  灵堂大门敞开着,夜风一吹,空气冷嗖嗖的。

  “阿嚏……”

  桑榆晚只穿了黑色的素服,后背一凉,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容止见状,下意识脱掉身上的黑色外套。扣子刚解开一颗,顿住,“我叫人给你送一件衣服过来。”

  “不必劳烦二爷。”桑榆晚冷冰冰得拒绝。

  容止语声低沉,“你身兼薄家家主和集团掌权人,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桑榆晚站定,长睫低垂,讥讽道,“没了这样的身份,二爷还会关心我吗?”

  容止神色未变,压低嗓子说了一句,“你还有其他的身份。”

  桑榆晚一愣,“什么?”

  容止低声说道,“七日前,你和我,男和女。”

  如此一句,就像锋利的长剑,直直刺入桑榆晚的心窝。霎时,血液加速,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

  连日的疲累,加上气火攻心。她的眼前瞬间漆黑一片,身体直直朝后倒。

  “小心。”

  随着低沉清冷的声音幽幽响起,她跌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凉薄的气息染了香火的味道,掠过鼻翼,随着呼吸窜进了桑榆晚的肺腑。

  砰砰狂跳的心,好似有某种情绪在滋生。

  她急忙挣脱开,后退两步,胸口起伏着,一张脸绯红如火。

  容止长身玉立。

  一身黑衣,禁欲,却又令人沉沦。

  他垂下的眸光,深邃,淡漠,隐晦不明。

  桑榆晚眸光一颤,深吸了一口气,扬手,想要给他一耳光。

  容止没有躲闪,唇角微微上扬,“小心动了胎气。”

  玩笑话。

  传进桑榆晚耳中,格外刺耳。

  她收回手,咬牙切齿,“容止,别想以此拿捏我。”

  容止扯了一下眉头,对此不置可否。

  桑榆晚愠怒更浓,指骨隐隐泛白。眼角的余光扫到薄行止的遗照,冲到嘴边的话,兀自又咽了回去。

  容止神色淡然,回到蒲团前,再次跪坐好。

  桑榆晚深深呼吸了两口,坐在他稍后的位置。

  视线里,是他挺直的脊背和饱满的后脑勺。他的发际线清晰利落,沿着耳际优雅地延伸,与颈部的线条完美融合。

  简洁却不简单。

  这个男人,虽不是薄家骨血。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度,却远胜于薄行止。

  更可恨的是,他好像是她命中的克星,很轻易得就能挑动起她的情绪。

  不可控的关系。

  桑榆晚绝对不允许。

  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