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大半个时辰后,一辆无甚装饰的马车从后门低调进了侯府。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身着深蓝色粗布短衫的老妇人出现在了寿安堂中。

  妇人的头发已然花白,一丝不苟地高高盘起,周身更是透着一股叫人难以忽视的锐利感。

  妇人低头行至老夫人面前,缓缓跪下:“奴婢给小姐问安。”

  将人领进来的冯妈妈听到这样的称谓,略微有些讶异,只是不等她多瞧这人几眼,便被老夫人挥手赶了出去。

  待小佛堂中只剩下二人,老夫人站起身,亲自将妇人扶了起来:“沁玉,你我许久不曾相见,不知你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被唤作沁玉的妇人抬眸看了眼老夫人的面容,又快速低下头去:“回小姐的话,奴婢这些年……过得还好。”

  老夫人轻叹一声:“当年你执意出府,我如何都挽留不住,这始终是我心中的遗憾。

  我在外礼佛多年,不问世事,如今才回府便经历了不少事端,这才愈发觉得故人可贵。

  只是当初你便不肯留在我身边,如今我虽有心请你回来,却也不想叫你为难,不知你意下如何?”

  沁玉沉默了好一会儿,终是点了头:“奴婢自然是愿意伺候小姐的。”

  “你愿意回来,我心中十分宽慰,当初便是有你处处帮衬,我才能在侯府站稳脚跟。”老夫人面上露出欣慰之色,眼角似乎都有些湿润。

  沁玉的面上也有些动容,但她知晓老夫人连夜将自己找来,定是有要紧事吩咐:“小姐要奴婢做什么?”

  老夫人眸光微闪,先将先前晚宴上的事简略说了,而后给出指令道:“你帮我查清那个男子的身份,我要知晓是何人指使的他。还有那几位掌柜,也要查个清清楚楚。”

  沁玉神色间没有半分变化,只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声:“奴婢这就去办。”

  “如今你我都上了年岁,你唤我一声‘老夫人’便是,”老夫人轻拍了拍沁玉的手背,“沁玉,你要知晓,你我二人的情分从未变过。”

  沁玉抿了抿唇:“是,老奴知晓了。”

  待沁玉转身离开后,老夫人才重新捻起佛珠。

  老夫人微微眯起眼睛,紧紧盯着沁玉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底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沁玉从后门出了侯府,一路疾行,很快拐进了一条空无一人的巷子,消失在夜色之中。

  负责监视寿安堂的雀儿们时刻关注着老夫人的一举一动,在沁玉离开后,鸟雀们立刻兵分三路。

  有两只雀儿立刻挥动翅膀跟上了沁玉,再留下两只雀儿继续盯着寿安堂。

  最后那只则是飞去了悦兰苑,立刻将寿安堂中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了雀二。

  雀二在柳沐倾面前就是个毛茸茸的小可爱,可在其他鸟雀面前,却是颇有几分领导架势的。

  雀二收拢着翅膀,微仰着小脑袋:“叽,叽叽叽叽,叽叽!”我知晓了,姑娘已为你准备了些珍珠米,你吃了后便去歇息吧!

  那只雀儿对此仿佛十分受用,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叽叽,叽叽!”谢谢老大,谢谢姑娘!

  待这只雀儿吃完珍珠米飞走了,雀二探头往屋中看了一眼,见柳沐倾已然歇下,便也没急着吵醒她。

  又过了一个时辰,负责跟踪沁玉的一只鸟雀也飞了回来,不仅带回了沁玉的动向,还将沁玉的生平都打探了个大概。

  而等柳沐倾得知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了。

  在雀二的充满**的描述中,柳沐倾很快对昨晚发生在寿安堂内外之事了如指掌。

  真没想到老夫人一把年纪了,竟还能与青楼的人打上了交道。

  柳沐倾皱着眉头:“那位叫沁玉的老妇人,究竟是何身份?”

  雀二立刻摇头晃脑地答道:“暂时掌握到的消息是,沁玉乃是自幼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老夫人嫁入武安侯府,她也跟进了武安侯府。

  据闻沁玉此人十分聪明伶俐,又有着与其年纪不符的沉稳干练,为老夫人在侯府站稳脚跟立下不小的功劳。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这人竟主动跟老夫人求了恩典,离开了侯府,还……还跑去醉春楼当起了老鸨。

  也就是从三四年前起,沁玉才离开了醉春楼,在莲花巷中一处二进的宅子里住下了。”

  柳沐倾挑了挑眉,很快抓住了一个重点:醉春楼?不就是顾廷墨经常提到的那处青楼吗?

  雀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姑娘,那沁玉如今已经快七十岁了,我那些姐妹们也不知可还能打探到其他有用的消息。”

  柳沐倾摸了摸雀二的小脑袋:“不妨事,你们尽力而为便是,辛苦了。”

  虽暂时未了解事情全貌,有些陈年往事也未必能探查得清楚,但只要有鸟雀们盯着,柳沐倾至少可以时刻掌握这些人的动向,不至于毫无防备地被人算计。

  柳沐倾这边正探查着关于沁玉的信息,沁玉也在暗中探查着老夫人交代的事情。

  青楼虽名声不好,却是各方信息往来汇聚之处,加上其独有的信息获取渠道,不过短短几日功夫,沁玉便再次出现在了寿安堂。

  “老夫人,老奴已查清您交代之事。”又是深夜,沁玉也依旧穿着件粗布衣裳,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老夫人含笑看着她:“你先坐下喝杯茶,此事不急在一时。”

  沁玉迟疑片刻,还是在下首位置半坐了下来,随即禀报道:“若萱姑娘遭人构陷一事,并未查到与少夫人有关,倒是世子前些日子曾在平安巷附近徘徊。”

  闻言,老夫人面色一沉,此事竟真是霄渝那个蠢货干的!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又问道:“那几个掌柜呢?可有查到什么?”

  “老奴查到春山酒楼、‘美人妆’、柳记布庄的东家乃是同一人,此人名叫沈亦安,虽年岁不大,却颇具经商之才,除了这三间铺子外,他手上应当还有不少产业。”

  老夫人的神色愈发晦暗不明,看来这人身上定然有蹊跷:“少夫人与此人可有何瓜葛?”

  沁玉如实禀道:“少夫人确与此人打过几次交道,但二人皆是明面上的往来,且合情合理,挑不出什么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