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宗正脸色和缓,微微颔首。

  “勇于认错,知错能改,是我秦氏子孙,祖先会宽恕你的。”

  绝口不提让嬴成蟜出去,视线投向秦傒。

  “秦傒,你惊扰仪式,是跪着,还是出去。”

  秦傒复杂地看了一眼嬴成蟜,出列。

  对着祖宗牌位深深弯腰,表示歉意。

  然后对老宗正肃然说道:

  “傒不是有意惊扰,实是事出有因。”

  他指着跪在最前方的嬴政,沉声道:

  “傒怀疑,此子并非我秦氏,乃是赵氏!”

  此言一出,嬴政一脸茫然。

  嬴成蟜愤怒地握紧拳头,控制自己骂人的冲动,转头扫视了一圈。

  他的世父、叔父,没有几个露出意外之色,更没有出声。

  [果然!他们是商议好的!]

  嬴成蟜暗道,但他并不慌乱。

  兄长能跪在这里,就代表宗正府已经把其背景调查的一干二净。

  包括但不限于嬴政的出生地、出生时的年月日、出生之前赵姬和秦子楚几次欢好、哪一次怀上的……

  连秦王柱几次催促,都不能让嬴政认祖归宗提前,就是因为这是一个极其繁琐极其仔细的取证过程。

  而繁琐、仔细的好处就是,基本无法推翻!

  老宗正微抬眼皮,神情已经冷冽下来,甚于刚才听到嬴成蟜骂人。

  语气却是越发平稳。

  “哦?你有何证据啊?”

  秦傒似是没看出来老宗正在压抑怒火,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仅此子不是。”他指着靠后跪着的嬴成蟜,道:“此子也不是!亦非秦氏!”

  “哈!”老宗正气笑了。

  要说嬴政身份存疑,那还有那么微乎其微的可能,毕竟是在赵国这个外国取证。

  嬴成蟜。

  生在秦王宫,长在秦王宫。

  其父秦子楚与其母姬夭夭每一次敦伦都有明确记录,其出生时日、地点、接生之人都清清楚楚。

  说嬴成蟜非秦氏,胡闹!

  老宗正五指抓着槐木杖,用力一顿,发出“咚”的一声响。

  “掌嘴!”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秦傒自扇的响声,比嬴成蟜的响多了。

  但嬴成蟜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越发严肃。

  他绝不相信,能够在父亲与华阳王后联手下还打不死的秦傒是蠢货,这宗庙内的宗室子弟都是蠢货。

  [他到底要做甚!]

  “继续,让你停了吗!”老宗正怒斥。

  巴掌声继续响起。

  秦傒下手极重,像是打的不是自己脸一样,很快就见了血。

  “够了!”老宗正叫停,沉声道:“来祖宗面前跪着,血不要滴下来脏了地!”

  秦傒走到嬴政前面,直直地跪了下来,面对着二十八块祖宗牌位。

  叩首,拱手,大声道:

  “列祖列宗当面!傒有话说。”

  “放肆!”老宗正抡起拐杖要打。

  一人忽然横臂拦之,正是站位仅次于老宗正、秦王柱的秦国太子秦子楚。

  秦子楚张开双臂,一脸谦恭。

  “从祖祖父不要动怒,打大兄起骚乱,更惊扰祖宗,不妨听听大兄要说甚。”

  老宗正余怒未消,看着太子却是生不起气。

  收起拐杖,轻轻拍拍太子肩膀。

  “难得,在这种时候还想到祖宗。

  “面对怀疑你子的兄长依旧宽仁,我只听说上古的圣王舜才能做到。

  “秦国有你,先王足可瞑目了。”

  两颊渐渐有些肿起来的秦傒冷笑。

  “秦异人,你少在那里装好人。

  “你不拦,今日我也是必须要说的,倒是又让你平白得了个美名。”

  老宗正气的连连咳嗽。

  秦子楚手放在老宗正胸口慢慢滑下,一边给老宗正顺气一边苦笑。

  “大兄,你有甚话,你就说吧。

  “莫要拖延,惹从祖祖父生气,惊扰祖宗。”

  两相对比,高下立显,老宗正面露欣慰之色。

  其他的宗室子弟听了这话,却是不耻、耻笑、无语皆有之。

  装个屁!好人都让你秦异人当了!呸!

  秦傒面色阴沉,不再纠缠,直入正题。

  “秦异人,我问你。

  “十月十三日,函谷守将蒙武率五百骑出函谷,擅离职守,此是何故?!”

  他对着祖宗牌位拱拱手。

  “函谷防务,是我秦国重中之重。

  “过了函谷,关中一马平川,可直抵都城咸阳!

  “若大军至,我秦国有灭亡之虞!

  “事关我秦国生死存亡,我连上十三道奏章,你却语焉不详。

  “不仅奏章扣中不发,还不让我入王宫。

  “我别无他法,今日只得在祖宗面前问你。

  “蒙武带兵五百骑,早过五十之数。

  “此乃谋反,你管还是不管!”

  老宗正拨开太子,拿着槐木拐杖一杖打在秦傒身上。

  秦傒倾身卸力,扑倒在地。

  老宗正持拐杖,指着秦傒的脸。

  “这是宗庙,不是朝堂!此地不议政,只论宗族,出去!”

  秦傒头顶在拐杖底,顶着老宗正缓缓直起腰。

  “国将灭,族何在?

  “从祖祖父,我知道你偏袒秦异人,但你偏袒也要有个度!

  “咸阳没有城郭,敌军入境摧之如饮水!

  “你难道要等到敌军攻占咸阳,兵临雍城之下,火烧宗庙时才醒悟吗?!”

  老宗正气结,拐杖颤抖。

  “你,你,你,不肖子,不肖子!”

  一气之下,浑身无力,竟是仰身倒下。

  太子扶住老宗正,屈膝让老宗正坐在自己大腿上,又用自己瘦削肩膀顶住老宗正身体。

  “大兄,你过了!”

  他脸上长出三分威严,拿出了监国太子的派头,扫视宗庙内这十几个兄弟。

  眼神所过之处,却没人怕他,不少还瞪起双眼。

  他深吸口气。

  “我知道,我做太子,兄弟们都不服,你们服的是大兄。

  “但真要将事情做的这么绝吗?这些事非要在宗庙中说吗?非要惊扰祖宗吗?”

  秦傒**青肿脸,讥笑道:

  “秦异人,你别说的像是兄弟们的错。

  “兄弟们奏章上了几多,你留下不发,仗着监国身份不理不睬。

  “我们没办法,只好请祖宗们来见证。

  “说吧,函谷守将蒙武怎么处置。

  “没有虎符擅自调五百兵,这可是大罪。

  “你应该把蒙公抓进囹圄”

  秦子楚看老宗正没有大恙,长出一口气,轻声道:

  “蒙武率五百骑出函谷,是受函谷虎符调令,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