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室中的烛火缓缓燃烧,其上空气颤抖,如同水纹的无色波浪时闪时现。

  “赵国既然在这个时候从边关召回李牧,证明李牧在这件事中会起到大作用。

  “你速速遣李崇使赵,告诉他一定要避免战事。

  “他和李牧父亲李玑(ji一声)是亲兄弟,按照辈分,李牧要喊他一声世父。”

  相邦魏辙颔首,沉声道:

  “王后所言不错。

  “太子再配一副使,予其千金,十美人。

  “我听说赵国郭开深受赵王信任,其人贪财好色,量小惜身。

  “贿赂之,或许能有奇效。”

  秦子楚长拜不起,流泪言说:

  “子楚若逃过这一劫,全**后和相邦啊!”

  翌日,天刚微微亮,东边隐有红日出。

  咸阳,中央王宫,成蟜宫,李一宫,前堂。

  宦官、宫女各司其职。

  洒扫宫室,倾倒香炉中的薄灰,擦拭宫室内的案几椅,做着他们每日都在做的事。

  他们今天比往日轻手轻脚。

  因为堂中靠右的摇椅上,早早就过来的长公子躺在上面,睡着了。

  或许是心灵感应,也或许是后室门的异响。

  嬴政睁开双眼,坐起身,正见到一脸惺忪,从后室走出来的弟弟。

  稍许浑噩的大脑,渐渐清醒。

  他做了一个梦,内容没记住,只记住做了一个梦。

  现在梦醒了。

  嬴成蟜醒来,从后室出来时,兄长已是坐在前堂摇椅上等着他了。

  “兄长起的这般早?今天要打麻将还是打扑克,或者抽陀螺?”

  他拿起猪毛刷子蘸了蘸盐。

  提起雕饰精美的琉璃杯吸水,在嘴里“咕嘟咕嘟”三四下,全吐了出去。

  拿着猪毛刷子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道:

  “要不斗鸡、斗蛐蛐?桌球兄长会了没?我还有篮球、足球、乒乓球……”

  他早上起来迷迷糊糊,自言自语似的说个不停。

  一直到刷完牙,再次漱口的时候,才发现兄长一直没有回应他。

  “兄长怎么不说话?”他拿着猪毛刷子,疑惑回首。

  看到兄长肃然的脸,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日嬴政在宗庙时的模样。

  “哦对了。”他状若无意地问道:“兄长昨日为何要说不氏秦呢?我认为这不太”

  昨**被父亲的事占了全部心神,忘记了“嬴政不氏秦”这件大事。

  他想着要如何旁敲侧击劝说兄长走回正道,肚子里还在编呢。

  嬴政一本正经,极其直白地道:

  “王位政不要了,让给你。”

  猪毛刷子自由落地,摔出“啪嗒”一声。

  公子成蟜张嘴,漱口后残余的水流下,“滴答滴答”掉在地上两滴。

  他拿袖子猛地一抹嘴,气急败坏地道:

  “谁用你让了?谁用你让了!

  “你是嫡长子!于情于理于法那都是你来做!你凭甚说不做就不做了?你为何这么不负责任!

  “你这样对得起你母亲对你的培养吗?对得起父亲对你的期待吗?对得起”

  嬴成蟜一边说,一边气冲冲地走向兄长,一副要和兄长算账的模样。

  张牙舞爪,很是抓狂。

  嬴政站起身,正视弟弟双眼。

  那充满勃勃生机的眼神让嬴成蟜话语中断,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没有阿弟,政早就去了黄泉。阿弟待我如此,政如何能与阿弟争王位?”

  “……阿兄是嫡长子,这王位本就是阿兄的。立嫡立长,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礼不可废。秦政,你要肩负起统一天下、开创历史先河的大任。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阿弟不要哄我。孝公非长,昭襄王非嫡长,我秦国的王向来有能者居之。是阿弟先不氏秦,一心要我为王,这分明是在让我!你不愿我让你,我就愿你让我不成?”

  “我不是让你,我”

  “好!那就让我们公平竞争!我一质赵弃子,能得一为王机会,已是足矣。”

  “不是你听我说完,你别打断我。我是说我做不了王,我不是做王的料子。”嬴成蟜稍有些急。

  秦国名副其实的长公子,双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焰。

  “阿弟年纪轻轻,天赋异禀,缘何自几放弃?你忘记你在咸阳宫内的雄心壮志了吗?

  “忘掉那些使人丧失斗志的游戏,就当那些是一场梦好了。

  “你我一同学习,共同勉励,优者为王,次者辅之,轰轰烈烈地做一番大事,如何?”

  嬴成蟜傻了。

  [不是大哥,你人格分裂吧?]

  [你这些天玩瘾多大啊,我都怕你玩废了,还琢磨怎么让你收心。]

  [结果你这公子身份一坐实,立马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正想着。

  嬴政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激动地拍着他的背。

  “安乐,让你意志消沉。

  “母亲说过,上天将要降落重大责任在一个人身上,一定先要使他的内心痛苦,使他的筋骨劳累”

  长公子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弟弟有气无力地道: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大兄,我知道甚意思,你不用劝我了,我说不学就是不学。

  “还有,把我放开,你劲太大了!”

  嬴政抓住弟弟双肩猛的拉起,一脸惊喜。

  “你竟能背下原文?”

  这一抱一拉之间,嬴成蟜差点被晃散架。

  他猛的后窜,脱离正处于兴奋buff的危险兄长攻击范围,两手平举在身前。

  “大兄你有话就站那说,我听得见。”

  [拒绝贴贴!]

  “阿弟如此抗拒,看来大父那次在车上和我说的是真的。”

  嬴成蟜耳朵支了起来,他就这个问题问过好几次了,每次都被搪塞。

  “大父说甚了?”

  嬴政回忆着道:

  “大父说你和他一样。

  “只想骄奢**逸,玩乐一生。

  “喜位高,喜权重,不喜重任。”

  嬴成蟜觉得大父说的太对了。

  嬴政观察着弟弟神色,发现没什么触动,心下发狠。

  “看书看不下,练武怕吃苦,天生就惫懒,只想混吃等死。

  “大父年老体衰,也就罢了。

  “你年纪轻轻如此处事,一生碌碌无为,与朽木腐草何异?”

  被既是偶像又是兄长的秦始皇贴脸开大,当面数落。

  嬴成蟜心里知道这是激将法,但还是不得劲。

  他喜欢被夸,不喜欢被说,两世都如此。

  察言观色的嬴政发觉有效果,心中道了声歉,嘴上火力全开。

  “蝉蛰伏地下十数年,只为破土之际鸣一夏,留声天下。

  “你生而为人,空有百岁寿数,却不如只能活一个夏天的蝉。

  “降在王侯之家,不思进取……”

  话语越来越难听,嬴成蟜自觉能忍,但不想忍。

  虽然兄长说的都是实话,但实话就能说吗?多难听啊!

  “不就是学习吗?反正我也玩够了,学!”

  有时候玩腻了,他也会找几本前贤典籍看,他觉得那些典籍还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