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么忙,天一亮就骨碌起床了,天快黑才回来。

  但照样不耽误给她煎草药,一天二顿药,一顿没缺,顶多早上那顿是凉了的,得嫂子姐帮她热一热。

  腿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好的也很快。

  一旦能活动,就不想天天躺着,只做些编筐子织麻袋的活儿。

  想出去转转。

  不知不觉,她已在村里住了半个月。

  半个月都没出去瞧一眼这个朴素的村子长啥样子,就是怕自己活动不方便,要人搀扶的话就是耽误旁人。

  她摸来木拐顶着胳肢窝,支撑着身子吊着右腿往外头挪。

  出了院子,就瞧见了王大贵父子,父子俩正在的旁边空地上热火朝天的忙活。

  王兵用木车把挖的黑泥拉运过来,再用细竹条编的筛网将泥筛一遍,筛掉里头的杂质。

  而一旁还架着个大铁锅,锅里正熬煮着面糊糊。

  老王就在旁边将筛好的泥加水搅合成稀泥,巨大的木锤一顿一顿的砸抡,给泥浆给砸细匀了。

  再将面糊糊和稻草混里头,又是一顿木锤乱抡。

  最后用铁锨一啪叽一啪叽的铲进木模子里,抹子将表面抹平。

  一块块湿土砖,已排了十几排,放阴凉处晾一天。

  昨儿晾的土砖已基本成型,摞起一米多高围成一圈,中间烧木柴和煤炭。

  这样正烧着的摞子也十几处,每处摞有约莫一百多块。

  这砖跟张晓桂以前见过的不一样,以前她只见过土黄色的,而眼前这堆却是黑色。

  烧过之后的又变成黑青色,也是稀奇。

  “叔,您们这是要盖房子吗?”张晓桂笑着跟王大贵搭话。

  忙的挥汗如雨的王大贵回头瞄了一眼。

  早就知道李家在山里捡着个姑娘了,供销社的大夫王济世隔三差五要过来给她看病。

  原来是腿伤的这么严重呢,也是头一回瞧见这姑娘。

  还一听就不是本地口音的,王大贵下意识瞄了一眼自家儿子。

  不过王兵才13岁,还小,可惜了。

  不然讨老婆的事儿也能……着落着落。

  回过神后,老王才寻思自己咋琢磨这事儿呢,该琢磨儿子都13了还没去上学才是。

  这年头,哪怕是村里,不识字的也都是些老东西,儿子绝对可不以是个文盲。

  只是过去这些年在生产队里做活,年底结工分时,一天到头扣掉口粮和饥荒,就能剩个几十块钱,三十都没有。

  上小学得交一学期五块钱的学费,一年就是十块,还得自己想办法带饭。

  真掏不出来。

  也想不通自个儿虽是个死了老婆的鳏夫,但又不是懒汉,天天在队里干活,咋就穷成这样。

  村里天天嚷嚷宣传那啥九年义务教育。

  那不是在说国家有义务让所有人都接受九年教育。

  而是每个人都有义务花自己的钱去受九年教育。

  “啊,这不,良生后生要盖屋子,我在这帮着给烧砖呢。”王大贵回过神客气的对张晓桂客气一声。

  原来是给良生哥烧的。

  瞧着面前这热火朝天的阵仗,那少年忙的马不停蹄,一车黑泥拉过来筛了之后就又赶忙的去拉下一车。

  老叔子应她一声后便继续抡锤子忙活。

  既然这么忙,又是帮良生哥的……

  她不再打扰父子俩,默声的在老叔子掐时间撂下木锤、去搅合搅合正烧着的面糊,再回头继续抡锤后。

  她就撑着自个儿走到大锅子旁,主动帮着打下手。

  王大贵稍微瞥了一眼,这么有眼力见儿的姑娘呢。

  以为只是出来透透气的,谁想竟还搭把手了。

  再次可惜一声自家儿子还太小,没福了。

  见她撑着站着,搅合笨重的面糊怪吃力,王大贵主动说道:

  “这活计费劲儿,搅合几下就胳膊酸痛了,要不帮忙去捆麦草呗,捆好之后我儿子再用车拉过来。”

  “好。”

  张晓桂问去哪捆,王大贵告诉她,往年打谷沤肥之后还剩的一些麦草都堆村道牙子边儿,往出走几步就能瞧见。

  她便吊着腿一撑一挪的去了。

  往年的麦草已被风吹雨打沤的稀烂,也不知结不结实。

  寻思着那是良生哥的屋子,肯定得用结实的料子,于是就直接席地坐在了土路上。

  挑着好一些的麦草,一捆一捆利落的扎上。

  不知不觉,面前就摞起了半人高的麦草捆子。

  良生哥请人烧砖肯定是要花钱的,她寻思着自己来打下手,应该能帮他省点钱。

  这么想着时,身后的土坡子里不引人注意的传出些窸窣的声响。

  听见声响的张晓桂回头瞅了一眼,啥也没瞅见。

  边寻思应该是风边回过头来继续捆时。

  身后的土坡子隐蔽处,忽然探出了两颗老秃子脑袋。

  “臭破烂娘们儿,躲这呢,给咱一顿好找。”

  那俩老秃子,一个是正儿八经的老头,另一个则是中年老头,是父子俩。

  花了大价钱才到手的媳妇儿居然丢了,俩人在凤水村周围找了好些天。

  找了半个月,才找进了陈家村。

  陈家村离凤水村一百多里地,不仅远,还隔了好几道山岭。

  那老秃子感觉自个儿的命都要丢在这找人的路上。

  终于找见张晓桂,肚子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臭娘们儿,指不定被这村的孬种给使过了,”罗奇山气愤的对老爹罗火根说道:

  “这就给拖回去,再敢跑直接把腿剁了,反正没腿也不耽误生娃!”

  父子俩一合计,就地摸了根粗木树枝抄手里,也不藏着掖着了。

  两道黑影从后头笼罩到张晓桂身上。

  张晓桂察觉动静,无意识的回头昂首眯了一眼。

  这一眯不打紧,巨大的惊恐在心脏炸开,浑身因恐惧而骤然失去力气。

  “你们……救!唔!”

  不等她惊恐呼救出声,掌纹缝和指甲缝全是黑泥的一只脏糙手掌,直接死死从后头捂住了她的嘴。

  罗火根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当场捂死过去。

  见张晓桂的腿死命蹬踹挣扎,罗奇山抡起棍子就朝她脑壳砸了上去。

  “嘭”的一声,激颤在脑壳里炸开。

  昏沉中,剧痛冲散张晓桂意识。

  父子俩鬼鬼祟祟张望一眼四周。

  趁着四下无人,勾着张晓桂咯吱窝就将人拖进了土坡荒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