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

  黄沙阵阵,烈阳似火。

  长长的流放队伍如行军蚁一般蜿蜒。

  “落到老子手里,你们就是犯人!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皇子将军?”

  中年官兵冷笑着盯住队伍里一道极为瘦削的身影,恶狠狠地甩下沾血的鞭子,“走快点!”

  男人面色苍白如纸,唇瓣干裂,身上贴着洇湿的血衣,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粘着模糊的血肉,一片狼藉。

  眼见着那鞭子就要落下,一个三五大粗的浓眉副将着急地冲出来,一脚将那官兵踹翻,双目怒瞪骂道,“我们将军是护佑过大燕的战神,还轮不到你这宵小之辈放肆!”

  官兵摔了个人仰马翻,心窝子疼得要命,更是恼羞成怒,“是个什么将军!你们意欲谋反,要不是新皇仁慈,哪有你们一条命在!”

  副将红了眼,他拳头紧握,眼看又要打起来。

  “程辽,回来!”人群中,被称为将军的男人终于开了口,他声音沙哑,忍不住咳嗽几声。

  “可是……”副将程辽哪能甘心。

  就连官兵也扯了扯唇角,出口嘲讽,“你家主子发话了,还不快过去捧他的臭脚。”

  “你!”一瞬间,程辽眼中杀意浮现,幸而被男人攥住手腕。

  萧祈墨视线划过官兵的脸,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压迫感:“耽误了开垦的时间,你有几个脑袋担待?”

  官兵梗着脖子还想反驳,可看见他那彻骨寒芒的眼神,还有他身后整个虎视眈眈的流放队伍,终于还是怵了。

  不按时将人带到,要的可是他的命!

  “算你们识相!”官兵小声嘀咕一句,迅速翻身上马逃离了这里。

  萧祈墨这才松开程辽的手,神色漠然,“刺面之刑,不值得。”

  程辽这才恍悟,萧祈墨为何阻止他。

  参军十年,他虽然是个大老粗,却是打心底佩服萧祈墨。

  他身为皇子,却抛弃锦衣玉食,和他们同吃荞面窝头,同住漏雨的帐篷,每每爆发战事,更是第一个冲上去,以身作则。

  这样的人,凭什么要蒙受冤屈,还要被这样的人侮辱!

  “他们骂几句也就算了!可他们故意克扣干粮,您已经整整五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他还要动手……”

  程辽一个铁血汉子,此时也双目赤红“为了护佑家国,我们萧家军几乎全军覆没,新君就是怕您威望太甚,才故意想让您死在——”

  “大燕是我的家国,征战沙场是我应尽之事。”萧祈墨抬手打断他,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血衣之下,遍布着纵横交错的疤痕。

  烙印、刀印、箭伤……

  伤痕未愈,全是模糊的血肉。

  至于新君……

  忽的,萧祈墨似有所感,倏然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

  那张苍白而孱弱的脸上,一双眸阴鸷狠厉,锐利至极,如同孤傲的狼王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即便如此狼狈,却依然掩盖不了男人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冷漠。

  游小灵猛地从床上坐起,还无法从刚才的梦境中回神。

  她想起那男人看过来的最后一眼,冰冷而嗜血,她就像是被盯上而无法逃脱的猎物,头皮一阵发麻。

  “难道是因为我烧错了坟,打扰到了别人家的祖宗?”游小灵一阵心虚。

  她老爹车祸去世后,继妹趁她不在偷了公章卖了公司,和后妈一走了之了。

  留给游小灵的,是千万负债,和一间积满灰尘的纸扎铺。

  前天债主们来闹事,就逼着她让出这个世代相传的铺面。

  正好赶上中元节,游小灵一发疯,索性将这一铺子的纸扎品拖去全烧了,要是她爹能显灵的话,最好劈死没良心的继妹和后妈!

  可雨一下,游小灵一抹墓碑,差点晕过去。

  妈呀,烧错祖宗了!

  “不好意思啊别人家的祖宗,小辈打扰你睡觉了,我今儿一定再给你多扎点东西作为赔偿!”

  游小灵双手合十,梦游似的对着空气碎碎念。

  她只学了她爹的两分本事,这本事还是用藤条抽出来的。

  她爹锐评:画得像屎,扎得也还像屎。

  那这能怎么办?纸扎铺不还是要她继承!

  游小灵理直气壮,不过这铺子里的东西她都烧完了,扎点什么赔罪好呢?

  她想起梦里那个副将说的话,眼前一亮,有了!扎馒头啊!人家祖宗不是吃不饱吗!

  说干就干,游小灵找来竹篾和彩纸,先像模像样地做出几个馒头的雏形,再用米糊糊一点点将纸糊上去。

  净手,请香,上火盆。

  游小灵念着那位祖先的名讳,一边烧,一边还在碎碎念:“不好意思啊,竹篾也不多了,您将就着吃两口吧,卖相不佳不要怪罪,阿米豆腐……啊不是,阿弥陀佛。”

  另一边。

  流放队伍依然死气沉沉地前行着。

  萧祈墨艰难支撑的身体摇摇欲坠,他的体能已经到了极限,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程辽心情复杂地搀扶着他,“将军,你等我一下,我看看能不能去弄来一两个荞麦饼。”

  不……”

  萧祈墨手一抬,“用”字还未出口,三个雪白却又奇形怪状的东西从他袖口里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