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誉毫不客气,直接便说了出来。

  葛时刚刚还有些愧疚,自己错怪了苏誉,想说他并不是那样心胸狭窄的人。

  结果转头自己做的事情就被他评价为是蠢事。

  葛时觉得自己愧疚早了,这苏誉可能本身真的有点讨人厌。

  不然也不会当时受到这么多人的质疑。

  “驸马爷何出此言!”

  葛时有些不服气。

  “我不过是想告知陛下此事罢了,怎么做的就是蠢事?”

  苏誉“哦?”了一声。

  “你怎么就笃定当今不知道此事?”

  “此次运河泛滥,受灾民众这般多,当地官员即便有心隐瞒,又能隐瞒多久?”

  刘县令见苏誉帮他说话,心下有些高兴。

  又联想到,苏誉和顾长乐都是从京城回来的,而且在京城地位不低,朝廷那些新出的政令,他们自然比谁都清楚。

  由苏誉来说这些话,自然是最合适不过了。

  但想到这两人本就有矛盾,刘县令又有些担心他们会真的吵起来。

  葛时也被苏誉说得一愣,但随即又质疑道:“若是当今知道,为何朝廷至今不采取赈灾措施?”

  苏誉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葛时突然想到,苏誉是比他晚从京城回来的。

  当时会试舞弊案审理完结后,他这个带头的人就被驱逐出了京城。

  后面苏誉参加了殿试,又娶了公主,在京城又待了好一阵。

  而且以苏誉的身份,他肯定比自己更清楚朝廷的一些政令。

  所以他的意思是,陛下早就知道了受灾的事情,但却没有采取任何赈灾措施?

  葛时心中冒出这个猜想后,脸上很快出现了矛盾的神色。

  虽然当今陛下把他的会试成绩取消,功名革除,这辈子都没有了参与科举的资格。

  但作为大周的子民,他还是不该这样质疑自己的陛下。

  可苏誉就算没有明说,也明显是带着这样意思的。

  “你……说的是真的?”

  苏誉懒得和他多说,直接回道:“真与不真,你大可去确认。”

  葛时知道的,自然没有苏誉这个亲身经历的这般详细。

  他还是有些犹豫地质疑:“可你一个驸马爷,不是不能参政么?”

  “朝廷发布了什么政令,说不定你没有留意到?”

  顾长乐淡淡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葛时好像有点读书读傻的样子。

  就不能跟她夫君一样,聪明一点么?

  就算是驸马爷不能参政,可朝廷的政令能绕过苏誉在内阁的老师?

  苏誉好像也被葛时这脑回路逗笑了。

  “若是我没有留意到,那恐怕葛公子你更是留意错了方向。”

  “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煽动这么多人跟你去冒险。”

  “你深明大义,你品德高尚,你自以为这样很了不起。”

  苏誉脸上带着一丝凛然:“你没有想过,其他人也会落得与你同样的下场?”

  “可他们没有你这样良好的家世,他们届时该怎么办?”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根本原因,就不是当地官员瞒报以至于朝廷和皇帝对灾区没有采取相应的措施,甚至还逼迫受灾百姓们去交税。

  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的请愿书,有什么用?

  而且事情没搞清楚,就这样怂恿这些读书人们跟着他去递交什么请愿书。

  到时候署名的普通百姓估计没什么事,但他们这些读书人可落不了好。

  毕竟当今皇帝确实做了一些亏心事。

  当初在勋贵间筹集的善款,还有户部拨下去的赈灾款,大概率都落入了他自己的腰包。

  庆元帝比谁都清楚,从得知运河大面积决堤后,他做了些什么!

  这时候看到这万民书少不得心虚。

  届时这群跟着起哄的读书人,极有可能落得和葛时那时一样的后果。

  可十数年寒窗苦读,不是个个人都有葛时这样的底气,就算没有了功名都能过得很好。

  他们大多数都承载着一个家庭的希望,科举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希望。

  而且刘县令就一个小县令,底下大多数读书人都遭了重的话,他这个做县令的还有什么好指望?

  所以刘县令于公于私,都肯定要阻止他去做这些。

  但刘县令顾忌着葛家,没有说重话得罪葛时。

  苏誉却不同,他完全不需要顾忌葛家。

  葛时做这件事可能兼夹有其他的心思在,但他本意是不坏的。

  也因此,苏誉才会说了这些。

  如果他真的要做,在他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再去做这个带头人,苏誉绝对懒得多说一句,甚至对他还有佩服二字。

  可如今他明显只是道听途说,就贸然煽动众人情绪。

  到时候这请愿书送到朝廷,没有任何意义。

  最好的情况是被庆元帝置之不理。

  不得不说。

  葛时先前带头上奏时,他得到了惩罚,可也相应的尝到了甜头。

  这次这么做,他确实也是头脑发热,想着可以像先前一样做些什么。

  真心为灾区考虑是有的,但肯定还带了别的东西。

  如今心思被苏誉一番话说中,葛时不免面红耳赤,有些窘迫。

  “我、我只想着为百姓们做一些事情。”

  “至于其他人,他们都是自愿的......”

  话说得有些苍白无力。

  苏誉嗤笑一声:“是你在刻意引导,还是他们真的自愿?”

  葛时张了张嘴,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

  可在场的人,确实是被他煽动的。

  想起苏誉刚刚说的话,他又不免没有了一开始的底气。

  总觉得苏誉那一番话不是坑他的。

  莫非他请愿书,真的请求错了方向?

  葛时决定,还是得回去调查清楚再说。

  刘县令在一旁说:“还不多谢驸马爷不吝赐教?”

  葛时本来这事情做得好好的,得到了不少的响应。

  结果被人喊停了不说,还被个同龄人训斥了一顿。

  现在自己还得感谢别人怼了他一通,想想还真的有点堵心。

  他扯了扯嘴角,不情不愿地拱手行了个礼。

  “驸马爷教训得是......”

  苏誉淡淡地笑了笑。

  “教训不敢当。”

  “葛公子虽做事欠缺考虑,太过冒进,但你本心不坏。”

  “凡事还是往深处想清楚一些为好。”

  葛时看了一眼苏誉,微微皱了皱眉。

  往深处想清楚?

  难道他脑子里想的东西,真就有这么肤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