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祁烦躁地挥了挥手。

  “容寡人静静!”

  多福未敢多言。

  四更时分。

  朝臣们陆续进入议政殿。

  一进门,便看见了高坐于龙椅之上的萧玉祁。

  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个恭恭敬敬的进殿,纷纷同萧玉祁问好。

  萧玉祁面色不愉。

  整座大殿人越来越多,气氛却越来越安静。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陛下这次回来,与以往,不一样了。

  从前的陛下,虽然性格喜怒无常,让人摸不准心理。

  但,从前的他们,凡事只要不做得太过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过去。

  经过昨天。

  他们的对萧玉祁,有一种来自骨子里的恐惧。

  莫不是昨夜的美人儿没有伺候好陛下,陛下舍不得对美人儿发火,便将火气尽数发在他们身上?

  萧玉祁不怒自威,他们立于台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直到朝会正式开始。

  气氛竟然诡异的沉默。

  完全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反倒是萧玉祁。

  环顾了台下一圈之后,他道:“众卿可有事要禀?”

  依旧无人说话。

  萧玉祁的声音沉而威严。

  “既然大家无事,那寡人便来说一说寡人发现的事,如何?”

  他的眼底,透着凉意,目光直接锁定安乐侯。

  “私吞赈灾款,鱼肉百姓,掳掠良家子,侵占良田,御下不严,纵容手下之人强抢民女,目无法纪,安乐侯,寡人上述这些,可有哪一桩哪一件冤枉了你?”

  被指名道姓的安乐侯万万没有想到,陛下回宫之后,第一个要开刀的人,竟然是他。

  他当即跪下。

  高呼冤枉。

  “陛下,老臣冤枉啊!”

  他自以为,自己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

  一百万两赈灾银,层层分剥,经手之人,都是受益之人。

  谁会那么傻?

  将这档子事儿公之于众?

  至于那些**民……

  有他在建安城坐镇,谁也没办法将这件事情,抖落到陛下跟前。

  他万分自信。

  下一秒。

  多福用枣木的托盘,端上来一摞厚厚的状纸。

  每一份状纸上面,都带着签字画押。

  一桩桩,一件件。

  将安乐侯做过的恶事,大白于天下。

  托盘被放在了安乐侯的身侧。

  他低着头,志得意满的脸上,出现无数道纹裂。

  安乐侯明显不信。

  他猛然抬头,将状纸一张张的拿起,飞快过目。

  不一会儿,那一摞状纸如同飞絮,将他包围。

  状纸被人捡起。

  一张又一张。

  不停地被人捡起,观看,传阅。

  安乐侯脸色惨白。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将目光,落在了最后一张被折叠了无数次的纸张之上。

  摊开来。

  那上面,是一封万民书。

  密密麻麻的名字,密密麻麻的手印。

  上面仔细地讲述着建造堤坝的人,食不果腹,只能咬牙蛮干,那些监工们,一个不如意,对他们非打即骂。

  天虞律法明确规定。

  良民不可任意买卖、责罚,凡是参加集体劳动,需按规定,多劳多得,不可苛待。

  而那些人,为了一己私欲,任由监工压榨良民。

  修建堤坝期间,因受苛待丧生者,竟然高达千数。

  天灾并未造成什么伤亡。

  百姓们的劲敌,竟是人祸!

  血色的指纹,在白纸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看起来触目惊心。

  安乐侯的双手在颤抖。

  就在昨天。

  他还在梦想着自己的女儿成为皇后。

  不过才过了一个晚上。

  他便成为了众矢之的。

  性命堪忧。

  不。

  他不能就这般放弃。

  一定还有挽救的余地。

  安乐侯面白如纸。

  当最后一份状纸,彻底摊开在众人面前的时候。

  全场一片哗然。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

  这份名单并不清白。

  牵涉其中的,大有人在。

  不一会儿,满堂朝臣便跪下了三分之一。

  那些人,都是贪污案件的受益者。

  数目之多,令人咋舌。

  萧玉祁将手边的杯盏,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青灰色的石砖上。

  褐色的茶汤溅了一地。

  青铜茶具砸向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仿若警钟,重重地砸向了每一个人的心尖。

  “这便是百姓们的父母官,我天虞的好儿郎,一个个地,为了一己私欲,不顾百姓安危,损害我朝声誉,痛失民心,你们……你们!”

  萧玉祁大手一挥,气急攻心。

  “来人,将名单上人,统统抓起来,打入天牢。”

  以段承之为首的羽林卫迅速进殿。

  一时间,呼救声,大呼冤枉之声不绝于耳。

  萧玉祁根本不讲情面。

  他这一招,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场面,由嘈杂到安静。

  不过须臾。

  萧玉祁趁热打铁,再发出一道指令。

  “寡人素来明白,水至清,则无鱼,水浑鱼多,腌臜之事便更多,为了肃清朝堂,更正国纲,寡人暨今日起,正式设立监察院,百官可相互行使监察之责,互勉互助,共同肩负起天虞的太平盛世。”

  “监察院?”谢太傅问道:“此前从未听陛下提过,若是建立监察院,让百官实行相互监察之责,那么,监察院又该由何人负责?何人主事?”

  他这一问,算是问到了众人的心坎上。

  萧玉祁道:“想必诸卿已然听过,寡人在北境,推行了一种崭新的制度,名为科举制。”

  有人点头:“不错,却有此事,以试题考核,筛选出具有真才实学之人为官主事,确实能够更好地选拔人才。”

  “或许有不少大人以为,寡人此举,只是为了打压世家,推举平民,其实非也!”

  萧玉祁循循善诱,地上的茶渍被宫婢们迅速清扫干净。

  一尘不染。

  萧玉祁看着留下的众人。

  继续说道:“科考,并非只有贫民可以参加,世家子弟亦可!”

  “烦请陛下细说。”

  “自古以来,嫡庶尊卑,长幼有序,乃是亘古不变的规则,可嫡或长,都是真的具有真才实学之人吗?若是诸卿家中,不论嫡子或是庶子,皆能以自己的真才实学,通过科考,正式入仕,诸位大人,可觉得荣光?”

  这……

  他们倒是从未想过此事。

  若是能够满门荣耀!

  啧啧啧。

  那确实是一件值得夸耀之事。

  “寡人有一策,诸卿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