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林很反常。

  当然了佩姨娘也是。

  她何尝不知道吴林活着对自己来说是极大的威胁。

  可她下不去手。

  这么多年了,没有他,自己也熬不过来。

  “我要去救我姐姐、”吴林忽然说。

  佩姨娘一惊:“你疯了?你明知道这是圈套,你怎么能去送死……”

  吴林看着她,目光坚定:“这是我欠姐姐的,这件事本来就不该她插手,她是为了我们才下毒的,如今她被抓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就算是圈套,我也认了。”

  他摸了摸佩姨娘满是眼泪的脸、

  “抱歉,我不能陪你了。”

  佩姨娘抓着他的手,半晌,她说:“再陪我喝一杯吧。”

  吴林定定的看着她。

  “好、”

  佩姨娘端了酒来。

  吴林没有犹豫就要一饮而尽,佩姨娘却打开了他的手。

  酒杯落地,碎片横飞。

  佩姨娘捂着脸泣不成声,而吴林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冬菊确实是绝食自尽了,但是人是没那么容易饿死的,何况云锦还让人给她灌了水和吃的,吊着她的命。

  三夫人自然听到了隔壁的惨叫,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这两天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冬菊要背叛她。

  她出了门,往隔壁看了一眼又一眼,忍不住问守卫:“我想进去和她说几句话,行吗?”

  守卫看了她一眼,摇头:“云大人说了,任何人不许进去。”

  三夫人只能悻悻而归。

  夜幕低垂,守卫打了个哈欠,这个时间该去吃饭了,可是换班的人却迟迟没来。

  守卫去门口东张西望,没等来换班的却等来了一闷棍。

  守卫懵了一下,想爬起来却又被人打了一闷棍。

  守卫彻底没了动静。

  吴林换上他的衣服,悄无声息的进了院子。

  三夫人探出头查看,天有点黑,看不清来人样貌,只看到是个守卫,三夫人没在意,又回了房间。

  吴林松了口气,去了冬菊的房间,冬菊被绑在床上,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动静,她扭头,看清楚来人后,顿时一惊。

  “你……你怎么来了?”

  吴林:“带你走。”

  “走什么?我走不了了,你赶紧走。”

  冬菊想赶走吴林,然而吴林不为所动的给她松了绑,这时候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吴林就像是没听见。

  冬菊几天没吃饭,浑身酥软哪里有力气,她哀求道:“带着我走不了,算我求你了……你快走行吗?”

  吴林却很固执,他一边背起冬菊扯了床单将她拴在自己身上,一边说:“二十年前,姐姐你为了半袋米,将自己卖了,我就是靠着那半袋子米活了下来,那时候我就发过誓,以后绝对不会丢下你,这一次……”

  他咬了咬牙,他没想到佩姨娘会鼓动姐姐下毒,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两个都是他爱的女人,他无法责怪佩姨娘,也不能放着姐姐不管。

  他舒了口气:“这次也是我对不起你,若是出不去,黄泉路上,咱们姐弟也不孤单了。”

  冬菊的眼眶蓄满了眼泪,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任由弟弟背着,当年还是个需要她背的小豆丁的男孩,如今已经长大了……

  可惜……他们大概没有以后了。

  门打开,云锦带着人将院子围了,三夫人再次探头看到这一幕,她吓了一跳,焦急道:“冬菊,你干什么?不要干傻事。”

  冬菊看了她一眼满眼愧疚:“夫人……”

  “你这是干什么呀……”三夫人急的眼睛都红了,看着气势汹汹的云锦,她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了。

  冬菊哽咽道:“夫人,是我对不起你。”

  生死面前,三夫人也难免红了眼眶。

  “你说你,做这傻事干什么啊……”

  冬菊也后悔,然而后悔已晚。

  吴林拔出了刀,冷冷的看着云锦他们。

  裴濯正吃饭呢,听到这里出了事急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双方对峙的一幕。

  云锦眼神复杂的看他:“裴大人,你说对了!”

  裴濯“……”

  这个时候了,还记着这个事呢。

  “怎么样了?”裴濯走上前,看了眼吴林和冬菊。

  这姐弟两个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是想拼个你死我活。

  裴濯看着他们,很突然的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人可真脆弱。

  每个人活着都是为了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想冲出来,最后被乱刀砍死。

  就死了……

  刚刚还活着的人,瞬间就死了。

  老话说,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可死了真的一了百了吗?那他们活的意义是什么?

  在场的这些人他们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们是不是就像继兄中那些村民一样,活着只是为了衬托别人?

  如果自己之前的猜测对的话,那这些人的意义岂不是只围绕着他?

  可他们也是人,他们有思想有自己的生活,真的就只是别人故事里微不足道的路人吗?

  “裴大人?”云锦走过来,遗憾的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可惜没抓到活口。”

  裴濯回过神,叹了口气:“他们存了死志。”

  他感慨:“为什么要为了别人**?”

  这个问题云锦没法回答。

  “幕后的黑手……”云锦询问裴濯的意思,因为吴林姐弟的死,线索就是断了,就算是知道主谋是谁也没有证据。

  裴濯摇头:“剩下的就是张府的家事了。”

  怎么处置佩姨娘老张自有决断,他就不掺和了。

  这样最好,云锦可以回去交差,张家的面子也保住了。

  三夫人看着这血腥的一幕,哭出了声。

  “冬菊……”她扑过来:“你怎么这么傻?怎么就这么傻?”

  三夫人是个十分感性的人,她在这府中几十年了,丫环是唯一陪着她的人,两个人如亲人一样,这几十年冬菊照顾她,给她洗衣服,做饭,种菜,打扫院子,屋子,还要被府里的丫环欺负……

  虽然冬菊背叛了她,可曾经也对她好过啊……

  那些坏抹不掉,可那些好同样抹不去。

  人性本就是复杂的……

  人在面对生死的时候,是很难做到理性面对的。

  云锦是理解不了,他对裴濯说:“若不是我们知道幕后是谁,她依旧洗不脱嫌疑。”

  他说的是三夫人。

  理论上来说,冬菊一死,三夫人的罪名就给坐实了。

  裴濯叹了口气,往外看了一眼,张家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佩姨娘和五小姐都在……

  只是隔着夜色,裴濯看不清她们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