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鹅毛大雪。

  沈家来北川后已经一个多月还是头一次下雪。

  李素问说:“北川冬日时常有雪,咱们房子盖好前一个多月都没下雪可见是老天保佑咱们!”

  雪应当半夜就开始下。

  大清早推开门,就看见远处银装素裹。

  平日里灰扑扑的山变成了白色的雪山。

  很美。

  他们房子离温泉近,落下的雪都化成水,像刚下过雨湿漉漉的。

  雪还在下。

  一家四口挤在小露台上赏雪。

  沈屿之诗兴大发:“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

  李素问紧接着跟上:“最爱东山晴后雪,软红光里涌银山。”

  沈清柯作为小辈中的佼佼者,也是张口就来,“倚杖望晴雪,溪云几万重。”

  沈清棠:“……”

  不愧是京城官大户人家,瞧瞧一个个出口成章。

  也不知道古人都什么毛病,芝麻大点儿事也得作诗。

  喜欢作诗就作呗,一人一句说完还齐齐看向她。

  沈清棠绞尽脑汁想出一句:“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

  唐诗宋词三百首,小时候或许会背,长大后基本都还给学校了。

  她会背的古诗里,跟雪有关的不多,怕再来一轮,正打算寻个由头躲开,就听见身后冒出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吃肉!”

  一家四口齐齐回头。

  意外又不意外地看见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季宴时。

  沈清柯没好气道:“你属猫的?!走路没声要吓死谁?!”

  这**怎么都看不顺眼!

  季宴时当然不会理他,眼睛盯着沈清棠重复:“吃肉。”

  沈清棠这才想起来她昨晚承诺过,只要他带她回家就给他做肉吃。

  她温声拒绝:“大清早吃太油腻了不好。”

  谁家好人大清早就吃肉?!

  季宴时盯着她重复:“吃肉。”

  怕沈清棠在再被扔出去,李素问忙打圆场:“我去做!家里有猪肉、羊肉,你想吃什么?”

  沈清棠:“……”

  她抗议:“娘,你怎么还帮他?”

  “人家昨晚把你带回来,想吃点肉怎么了?!”

  沈清柯也一脸愤愤,想起什么突然一脸幸灾乐祸道:“恐怕吃不了肉。外面的柴草怕是被雪打湿点不燃。”

  沈屿之闻言瞪沈清柯:“那你幸灾乐祸个什么劲儿?没有柴火他吃不了肉,咱们就能吃上早饭吗?”

  沈清柯:“……”

  跟**待久了会传染。

  一家四口再没心思附庸风雅赏雪吟诗,开始为怎么能吃上早饭发愁。

  不止没有柴草,还没有锅灶。

  确切地说是没有室内锅灶。

  现在盖的五间房坐北朝南,从东往西依次是沈屿之夫妇的卧房,正堂,沈清棠的房间和沈清柯的房间。

  正堂之外是露台。

  原本计划等忙完这一阵儿再盖两间偏房,一间当杂物间,一间当厨房。

  这期间一直在院子里做饭。

  锅灶都是土砖砌的,这会儿被雪水泡透,怕是做不了饭。

  最重要的是做饭需要柴草,堆放在灶台附近的柴草也都湿透。

  季宴时并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只朝着沈清棠重复:“吃肉。”

  沈清棠:

  “……”

  她欠的不是债,是报应。

  李素问从露台边缘往外探头,“这雪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沈清棠也跟着往露台边缘挪了两步,轻叹:“还越下越大了呢!”

  刚才还能看见远山,这会儿雪花片又大又密,视线都有些受阻。

  季宴时跟在沈清棠身后重复:“吃肉。”

  沈清棠伸手指着外面的鹅毛大雪:“少爷,外面下雪呢!做饭得用干柴。我这不是在想办法?”

  季宴时没看外面,依旧对着沈清棠重复:“吃肉。”

  沈清棠:“……”

  就多余跟**说话。

  沈屿之摸索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季宴时:“他是不是脾气变好了?”

  沈清柯闻言侧头看了眼季宴时,又转回头,“有吗?”

  李素问退回来,坐在桌边,点头:“有。他之前最多重复三遍就要扔人。今天他都重复六遍了,还没扔清棠。我就说他本性不坏。”

  沈屿之:“……”

  沈清柯:“……”

  沈清棠:“……”

  大约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怎么来的了。

  最终还是沈清棠想到了办法。

  她之前烧制玻璃时,顺便烧了很多木炭,这会儿都在烧石灰岩那个窑洞里放着,之前烧制石灰的木柴大约也还剩点儿。

  那洞不小,在里面做饭、吃饭都不是问题。

  没有油纸伞,一人一块木板举在头顶,快速跑进不远处的简易窑洞。

  不包括季宴时。

  人家脚没落地就到了窑洞。

  没有引燃用的软草,不过这对沈家人来说不是问题。

  钻木取火,他们轻车熟路。

  找两块小石头拼成简易版柴火灶,支上锅就能做饭。

  大点的石头上面搭块木板就是吃饭用的桌子。

  条件有限,沈清棠掌勺,做了一锅瘦肉粥。

  沈清棠把盛好的粥碗递给季宴时:“你的。”

  季宴时低头看了一眼,没接,对着沈清棠重复:“吃肉。”

  “这里面有肉。”

  “吃肉。”

  沈清棠伸手抓起季宴时的手,把粥碗放进他掌心,“先将就一下,中午吃涮羊肉。”

  季宴时端着碗,怔怔低头,看着刚才被沈清棠抓过的地方。

  沈清柯找了块表面平整的石头给沈清棠坐,其余人蹲在临时饭桌前喝粥。

  李素问端着碗,眼睛直瞄季宴时,“他一会儿不会把咱们都扔出去吧?”

  外面下雪呢!

  沈屿之低头看看自己裹满泥泞的鞋,“扔就扔吧!不就再脏点儿衣服。”

  主要打不过他,他也不真伤他们。

  沈清柯停住筷子,回头扫了季宴时眼,“他现在好像确实不会扔清棠。”

  一家三口齐齐看向沈清棠,寻求答案。

  沈清棠低头扒饭,装没看见。

  她哪里知道为什么?

  李素问突然侧头过来,凑到沈清棠耳边小声问,“他没真欺负你吧?”

  沈清棠哭笑不得,放下饭碗看着担忧的李素问摇头,“娘,真没有!大约因为我说给他肉吃所以才不扔我的吧?”

  李素问松了口气,很痛快地接受了这个答案,“对!应该就这样。真没想到,这季宴时看起来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竟然还这么贪嘴。”

  季宴时全然不管沈家人如何议论他,换了只手端粥碗,被沈清棠握过的那只手,不自在的垂在身边,想在衣服上蹭,最终又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