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昨天去杂物间找东西,无意中发现门后的灰缸里藏着一大包红糖和一大包糕点,儿媳不在家,儿子那脾性会偷吃糕点,但绝不会买红糖还偷偷藏起来。

  这么一排除,就剩闺女刘训莲了,怕闺女在外头胡来,刘老太气冲冲地拎着红糖去问刘训莲。

  在婆家长年被打,刘训莲的性子早已变得越来越懦弱敏感,刘老太的严厉斥责让她方寸大乱,一时没禁得起拷问,不仅承认自己和许二柱藕断丝连,还说自己现在怀了他的孩子。

  那红糖就是许二柱买来给她补身子的,糕点是婆婆许大妈特地上县城给她买的,怕她娘发现,刘训莲就把东西藏在了杂物间。

  刘老太打得是让闺女离婚的谱儿,不料闺女不光跟姓许的和好,连孩子都怀上了,刘老太气得掀了桌子,大骂闺女是个没长良心的白眼狼,分不清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

  可闺女毕竟是自己亲生的,见闺女哭得惨,骂过以后,刘老太又有些心疼,知道闺女刚显现怀孕的迹象,便想劝她把孩子打了。

  她苦口婆心地劝,劝了好久,愣是没劝动。不止没劝动,闺女还一生气跑了,回来的时候身后就跟着许家母子了。

  刘老太气得跺脚:“刘训莲,你专程跑去把姓许的娘俩儿招来的?你以为让他们来说好话,我就能同意你们和好?”

  刘训莲委屈巴巴地缩在许二柱身后,泪眼婆娑不敢承认,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娘,二柱跟我亲口保证了,他跟那个野女人断了。”

  她看四下无人,抚着自己没显形的小腹,“娘,二柱还跟我保证了,这一胎哪怕是个闺女,他也不会生气。我婆婆也说……”

  还没等刘训莲说完,刘老太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刘训莲往自己身边猛地一扯:“你脑袋让门挤了,竟然还相信姓许的的鬼话?你们结婚这么多年,他嘴里有一句实话么?”

  看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四岁的外孙女,刘老太指着她道,“你就别说你肚子里那个了,你生得这头一个,都四岁了。你看看她,跟个小乞丐似的。我就问你,大丫一年到头穿过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么?吃过一回饱饭吗?”

  刘训莲跟被洗了脑似的:“二柱说他会改的,婆婆说给大丫做过新衣裳,是大丫自己不穿的……”

  四岁的大丫无助地躲在角落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奶奶说只要看见她哭就会打她,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哭。

  她想妈妈回家,可爸爸对妈妈不好,也对她不好!

  许二柱还忙着去赌钱呢,他压着心里的火气瞪了大丫一眼,大丫顿时不敢哭了,瘪着小嘴不敢出声。

  管住拖他后腿的大丫后,许二柱眼睛转了转,扑通一声朝刘老太跪了下来:“娘,我真改了,您相信我这次,我真改了。我再也不在外面胡来了。训莲是我老婆,我保证以后会对她好。哪怕这辈子没生出个儿子,我也绝对不难为她。求您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后看我的表现吧。”

  刘老太眯着眼看着许二柱,旋而目光又落在刘训莲的小腹上,眉毛一挑,计上心头。

  “闺女,你过来,娘跟你说两句体己话。”

  她扯着刘训莲走到院子的角落里,眼睛防备地瞥着许家母子,手轻拍着闺女的手背:“闺女,刚才娘扯疼你了吧?你跟娘说实话,你是真怀了,不是诈他们的?”

  刘训莲抹了把眼泪,坚定地点头。

  回娘家后不久,她就跟许二柱和好了,算算得有一个多月了。

  她羞红了脸,扯着刘老太衣袖,靠近耳朵小声嘀咕:

  “娘,我那个已经半个月没来了。”

  “去医院查了吗?”

  刘训莲摇摇头,小声道:“现在风声太紧,没敢去。不过,我私底下给村医塞了点钱,他偷偷看了,是有了。这阵子我还总犯恶心,想吐,还总想吃酸的。”

  闺女恶心想吐,还想吃酸的,村里人都说酸儿辣女,闺女肚子这个准保是个男孩。想到闺女怀了男孩,刘老太嘴角浮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想让她同意两人和好,也不是不行,答应她的条件就行。

  确认了闺女这头无差错,刘老太昂了昂头:“姓许的,你想跟我闺女和好,也不是不行,得看你们有多少诚意。”

  许二柱不明所以:“诚意?”

  他都当众给老太婆磕头认错了,还想要什么诚意?要不是看刘训莲怀了他的孩子,而且他娘说了,看刘训莲那样儿这一胎有可能是个儿子,他才不愿意来刘家呢。

  刘老太拉着闺女手,笑眯眯的,俨然一副慈母模样:“我闺女嫁给你五年,这五年在你许家当牛做马,一个大错都没有,就因为你外头的野女人说能给你生儿子,你就把她撵回娘家了。”

  她睨着虚情假意的许二柱,“现在又求和好,又给我老太婆下跪的,怎么?外头那个野女人没生出来儿子,还是甩了你跟人跑了?”

  看在刘训莲肚子里儿子的份上,许二柱默默地攥了攥拳头,咬牙不还嘴。

  刘老太看他不还嘴,知道自己说中了,便牵着刘训莲手出了大门,扯着嗓子喊叫起来。

  “邻居们,四邻八舍的亲朋友好友们,你们快出来看看哪,老许家的儿子被野女人甩了,又跑来贴我闺女啦……”

  “我闺女命苦啊,摊上这样的男人,还有会搓磨人的老婆婆……”

  话音刚落,一伙婶子大娘小媳妇的如洪水般从邻居老马家涌出来,叽叽喳喳地涌进刘家的小院儿。

  这阵子,刘家不太平,三天两头闹出笑话,他们早就想亲眼看一场热闹了,可刘老太泼辣不讲理,他们不敢凑在刘家门口。

  邻居老马家和刘家只有一墙之隔,每当刘家打架,老马家的小院子就挤满了人,墙头上能冒出来一排脑袋,要是来晚了,就没下脚的空儿了。

  刘老太一声叫喊,他们悉数都来了,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嘀嘀咕咕地讨论着当前的战局。

  刘老太看大伙都来了,多年的同村情分,平时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就四舍五入地把在场的都归拢成闺女的娘家人了。

  都是娘家人,那待会向许家提要求时,他们肯定会站自己这边。

  刘老太环视着吵闹的人群,清了清嗓子才道:“各位乡亲父老,今儿请你们过来,是想给我们做个见证。”

  刘训莲和许二柱两脸迷茫:“啥见证?”

  说到正事,刘老太脸色变得严肃无比,先是痛斥许二柱母子是如何搓磨她闺女刘训莲的,后又眼泪汪汪地诉说闺女回娘家后所遭遇到的白眼和闲话。

  说罢,刘老太擤了一把鼻涕,随手抹在布鞋帮子上,冲着许二柱:“我闺女在你们许家吃了那么多苦,不能因为你下个跪,再来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就这么轻易地翻篇儿了。既然你想跟我闺女和好,趁着大伙儿都在,你给我做个保证,前头生的那个大丫不算,你跟我闺女和好后生下的头一个孩子,得跟我老刘家的姓。”

  刘训莲登时脸色变得煞白,现在政策得紧,她和许二柱都不符合二胎规定,就肚子里这个孩子,她都得躲着生。

  许二柱还没说话,许大妈炸了:“亲家母,你怎么越活越糊涂了?现在都不让生两个,我儿子拿啥跟你老刘家的姓?”

  许大妈气得半死,但碍于大伙儿都在,她不好直接骂人,便拿政策堵回去。

  刘老太眉毛一挑:“我可没让你们违反政策,我是说如果以后政策放开了,他俩要是生了老二,老二得跟我闺女姓刘。”

  许大妈气得一个倒仰,就算以后松动了,允许生二胎,哪怕有一天,允许生十个八个,那也都是她老许家的种,跟老刘家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