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瑜裴却很体贴的收回视线。

  马车终于抵达宫门口。

  郑瑜裴先下了马车,替元鲤鲤掀起车帘子,让她出来。

  然后,他扶着她的胳膊,把她抱下来,放下了地。

  马车的另一端,景珞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脑袋,对他们笑着挥挥手。

  元鲤鲤也对他微笑。

  景珞的笑容灿烂如阳光。

  郑瑜裴心里有股怒火,倏然燃烧。

  他恨死景珞了。

  景珞是景玥的弟弟。

  他们俩的关系,并不算好。

  景珞对他,一直很敌视,甚至是鄙夷。

  郑瑜裴也看不惯景珞嚣张跋扈、纨绔顽劣的姿态。但是,他从未想过害死景珞,毕竟景珞的母妃是母仪天下的长乐公主。

  他没必要为此惹祸上身。

  而今天,景珞这样挑衅,郑瑜裴才彻底醒悟,原来这厮一点也瞧不上他。

  郑瑜裴握紧了拳头。

  他抬眸,看着景珞,眼底迸射出寒意。

  景珞毫无察觉。

  他伸手,冲着元鲤鲤挥舞了下,嘴角含笑,似乎很高兴。

  元鲤鲤也笑起来,对他挥挥手。

  郑瑜裴心里愈发愤懑。

  他松开了元鲤鲤的胳膊,脸颊绷紧,一言不发往宫门内走去。

  元鲤鲤呆怔站在原地。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大表哥居然甩开了她的胳膊,冷漠疏离的样子令她恐惧。

  她抿唇,眼眶红了起来。

  郑瑜裴的脚步一顿。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已经红了眼睛,便道:“走吧,我带你进宫玩玩。”

  元鲤鲤吸了吸鼻子。

  郑瑜裴拉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入宫。

  他是朝臣,平日里不准随意入宫。

  他的官职不低,却不是正二品的官员。

  他在翰林院任编修,是文学官。

  文学官是六品官阶,相当于正三品。

  郑瑜裴今年十七岁了,已经是举业有成。可他还是在翰林院熬资历,混个六品的官位。

  他的资历太浅薄了,连个外放的机会都捞不到。

  他的祖父曾经是御史中丞,如今仍在京城担任右侍郎。父亲在北疆镇守,祖父不愿意回去。

  所以,他在翰林院磨砺几十载,依旧停留在六品编修这种尴尬的位置上,毫无建树。

  他的家族,是世袭爵位,家风严谨、循规蹈矩。

  家里人都劝他,不如考科举,做个官,一路升迁。

  郑瑜裴不屑。

  他不愿意靠着祖宗余荫谋生。

  他想凭借着自己的才华,闯荡出一番局面,不愿意寄希望于父母的庇护。

  他不甘心。

  他也不服。

  父亲是朝廷肱骨大臣,他是皇帝最信赖的臣子。

  朝廷给了他无限的荣耀,却不能满足他的野心。

  朝堂上有许多人看不惯父亲,可是碍于父亲在朝廷的威望,无法撼动父亲的权势。

  郑瑜裴是郑尚书的孙子,父亲对他也颇为器重。

  父亲只有两个儿子。

  一个是他,另一个是郑瑜裴的父亲,郑尚书的幼子。

  郑尚书的长子,早逝,幼子继承了尚书之位。

  郑家的门楣,就靠郑瑜裴这个侄儿撑起来。

  郑尚书对他疼爱有加。

  郑瑜裴也不负所托,一直做好自己本分,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力。

  可这些年,他越发孤僻清冷。

  他的性格,慢慢变得阴沉起来。

  父亲和兄长常说,郑瑜裴是块冰,没人能融化。

  父亲和兄长都怕他,不敢亲近他。

  他们对郑瑜裴敬而远之,除了工作,从不和他多言。

  元鲤鲤却从来不怕他。

  她胆小,是因为她知晓这些世俗礼教,知道这里是大魏,她不能随心所欲。

  她不知道该怎样跟别人接触,也不知道该如何跟陌生人相处。

  这段婚姻,她很茫然。

  她只能按照礼制行事。

  她的目光,追随郑瑜裴,直到郑瑜裴的背影消失。

  郑瑜裴带着她,径直去了宫宴。

  宫宴在昭明殿举办。

  郑瑜裴领着她,一路穿庭过巷。

  到了昭明殿,宫里热闹极了,人声鼎沸。

  元鲤鲤的脸色苍白。

  郑瑜裴的神色则淡定如斯。他仿佛习以为常,不受丝毫影响。

  他带着元鲤鲤进去的时候,有很多贵妇和名媛小姐都在等候。

  众人见到他和元鲤鲤,都露出惊愕之色。

  郑瑜裴是驸马爷,理应坐在皇帝左侧首席。

  可是皇帝并没有召见驸马爷,也没让驸马爷参与到宫宴之中。

  “……这位姑娘是谁?”立马有人询问。

  “这是我表妹。”郑瑜裴语气平平,没有炫耀,亦或者刻意提及。

  “哦,原来是表妹!”

  众人恍然大悟。

  他们不再议论元鲤鲤的身份。

  “……这位是九殿下,是陛下最小的儿子。”郑瑜裴给元鲤鲤引荐,“鲤鱼,快喊人。”

  众人皆是吃惊。

  郑瑜裴的表妹,是九殿下的表妹?

  九殿下是皇子,他的表妹又岂是凡人呢?

  众人又打量着她。

  元鲤鲤感觉到四周投注在她身上的各种复杂目光。她有点怯场,不安垂着脑袋,小声唤了声九殿下。

  景珞就哈哈大笑。

  众人诧异。

  九殿下从未这般开怀大笑。

  这么多年,他从来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很少有笑容浮现出来。

  今日这是怎么了?

  “我就喜欢鲤鱼这丫头。”景珞笑完了,就指着元鲤鲤,对众人笑道,“你们猜,她叫什么名字?”

  众人纷纷答不出来。

  元鲤鲤咬了咬牙。

  “鲤鱼啊鲤鱼,咱俩真是一脉同枝,都姓郑……”景珞又开始取笑元鲤鲤,“鲤鲤鲤鱼,鲤鱼跃龙门,鲤鱼跳龙门啊!鲤鱼啊鲤鱼……”

  元鲤鲤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

  郑瑜裴则瞪了眼景珞。

  然后,他轻咳一声,打断了景珞的话:“陛下在宣阳殿等我们了,请诸位移驾。”

  景珞笑嘻嘻,带着他的那帮狐朋狗友,先走了。

  元鲤鲤落后郑瑜裴半步,跟在他身边。

  走着走着,她突然问郑瑜裴:“大人,你知道哪里有卖糖葫芦的吗?”

  郑瑜裴错愕了下,然后指了前面不远处一座宫苑,“那里有卖,我带你去吧。”

  元鲤鲤忙摆手:“不用麻烦大人了。”

  郑瑜裴看了眼元鲤鲤,然后微微颔首。

  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站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