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往前走,

  那些炙热的信香在这冬季里仿佛一把火。

  等走远之后,本来那些信香已经有些淡了,但果然,没多久又变浓郁起来。

  她知道他跟在后头,只是没露面罢了。

  言卿先是去一趟书局,拿上几本书,老规矩直接挂账,月底再一起结算,毕竟娘子付账没人敢收。

  然后就揉揉肚子,去了附近一家饭馆儿。

  暗地里,

  “怎么去那儿了?”

  “这是饿了?”

  一处屋顶上,江雲庭望着那边,又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那家饭馆儿可不太干净,店里就一个厨子,但他以前听镖局那边的人说过,那厨子不太讲究,后厨灶台全是油污。

  又皱了皱眉,眼睁睁见那位言妻主走了进去,江雲庭脸一沉,

  而后忽地提气一跃,避开饭馆正门,直接降落在小饭馆后院儿。

  “诶??娘……娘子??您这是?”

  那店家一见来这儿吃饭的是一位妻主,当场都要吓白了一张脸。

  言卿多少有些莞尔,“麻烦来碗阳春面。”

  她这边点完面,就顺手翻开了一本书,但期间那如影随形的炙热信香又忽然变得浓烈起来,

  已经离她很近了。

  不过依然没露面儿。

  怪能藏的。

  而且,

  这是生气了?

  她对信香的感知能力比起旁人更加敏感,甚至能从信香之中察觉出更多情绪,

  就好似此刻,

  简直跟个死火山即将爆发了一样,仿佛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但又让人觉得,那信香似乎带着点儿无奈,

  气归气,但还能怎么办?

  饭馆儿老板转身进后厨,小本经营的店面,厨子就是老板,老板就是厨子。

  正哆哆嗦嗦地拿出一把面条准备下锅,谁知忽然一只手伸来,一下子薅住他后脖领子。

  老板吓得差点没尖叫起来,却被人提前捂住了嘴。

  等一阵天旋地转后,老板就被人扯去了一旁。

  然后一个银锭子直接塞老板手里。

  那老板:“??”

  哎呦我地天爷诶,天降横财啊!

  再抬头一看,就见那人身姿高大,但跟个黑脸儿阎王似的,活像个冷面煞神。

  可这杀神在老板看来那完全是个大财主啊。

  “这……客、客官?郎君?您这是有啥吩咐?”

  那银锭子握在手中攥得紧紧的。

  江雲庭皱皱眉,对这一看就蓬头垢面的饭馆儿老板颇为嫌弃,但还是定了定神,旋即低声交代了几句……

  …

  言卿竖起一只耳朵,手中打开的书本迟迟没翻下一页,

  听见后厨那边传来一些动静,然后又安静下来,之后是一道扎实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走进了后厨。

  然后洗洗涮涮,叮叮咣咣的一顿响,间接还传来柴火燃烧时的噼里啪啦声,

  单是刷锅水就连着换了得有三四次。

  言卿:“……”

  看来想吃口热乎的也不是啥容易事儿,她这阳春面得多等一阵子了。

  不过,

  以前好像听谁说过,江老三在去镖局当差前经常带着老四一起上山打猎,这俩人烧烤野味儿的手艺是不错的,比如在山里修整时,打个鸟儿,捉个兔子,当场处理干净用火烤着吃。

  但这阳春面?

  他会吗?

  言卿轻眨一下眼,然后慢吞吞地翻了一页书。

  又过了许久,

  反观老板怀里揣着个硬邦邦的银锭子,两手捧着一大碗阳春面走了出来,

  “诶,娘子,您请,这是您要的阳春面。”

  言卿:“?”

  总算好了,

  可饿死她了!

  然后伸长了脖子探头一瞅,

  “?”

  居然还真挺不错的?

  汤底清亮,干干净净的,当然比不上江孤昀。

  江孤昀那手艺在言卿看来简直逆天,

  但若只以普通人的角度来讲,这么一份阳春面,已经算是及格了,至少不至于难吃,是可以入口的。

  言卿:“……”

  忽地低头一笑。

  等饭馆老板放下阳春面后,

  言卿也合上了手中书,她温和地抬眸问,“他人呢?”

  “啊?”

  “谁谁谁?”

  而后厨那边,

  擦干了一双手,放下卷上臂弯的袖子,正准备功成身退的江雲庭:“……”

  沉默了片刻,

  大抵是自知逃不过了,这才嘴一抿,又顿住半晌,才慢吞吞地掀开了后厨那边的帘子。

  “……”

  他看了一眼言卿,

  言卿也朝他看来,

  两人对视片刻,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直到言卿指了指她对面那个座位,

  江雲庭:“……”

  身形又一僵,然后那嘴抿得更厉害了,这才一声不吭地来到她对面坐下。

  …

  言卿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这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分量刚刚好,

  不至于吃不饱,但也不至于太撑,控制的很合适,恰好是她喜欢的九分饱。

  以往在家因为江孤昀掌厨,她时不时就吃撑,有时候都担心怕自己撑出胃病来,但又实在很难忍住不多吃,

  以至于小五那边经常捣鼓一些用来健胃消食的小药丸给她。

  等认认真真地吃完了这碗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了,言卿这才抹了一把嘴,然后抬头看向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但坐在她对面儿,却好似心不在焉的那个人。

  “我刚想起一件事,”言卿说,

  江雲庭怔了怔,然后才嗯上一声,一副准备虚心聆听的模样。

  言卿问,

  “你昨儿说,三月二十六,恭祝我大婚之喜,是什么意思?”

  他又是一愣,

  而后一副哑然模样,过了半晌,才徐徐地抬起眼,朝她这边看过来。

  言卿长吁口气,

  旋即神色软和了一些,

  “对我而言,确实暂时为止,和你之间还没发展到那个份上,事实上我觉得那很唐突,太突然了。”

  他身形一僵,又忽地一垂眸,像在内心做了许多心理铺垫,然后才再次朝他看来。

  “嗯,”

  他那嗓音有些沉闷,带着些儿鼻音,“我知道。”

  言卿有些忍俊不禁,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想过,如果有一天我接受了江虞羲、江孤昀……我接受了他们,就等于和所有人绑定在一起。”

  “你们六个一直都是一个整体,至少在我看来,从来都不是能被分割开来的。”

  “只不过因为你似乎很排斥,内心里似乎并不想那样,所以后来我就把你排除在外,没再考虑过你。”

  他一怔,而后猛地一抬头,愣然地看过来。

  直至这一刻,才忽然顿悟。

  才突然明白,他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